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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藏皮鞋俏下女报仇 吃急酒如夫人斗气(2)


  王甫察见她发急,便不再追问。后来才仿佛听人说是广昌和的小东家在胡女士身上用钱太多了,亏了本不能支持,被伙计们责备得翻悔起来,将胡女士骗到神户,把胡女士的金镯、钻戒一件一件都偷到手,一溜烟走了。胡女士弄得人财两空,跑回东京找广昌和。谁知广昌和已经倒闭几天了,只气得搔耳抓腮,不得计较。因想到林巨章手中还阔,和自己的交情也还过得去,便跑到长崎来,住在万岁町的上野屋,找着林巨章谈判了几次。林巨章因为怕陆凤娇疑心,不敢十分招揽。今日不提防遇了王甫察,抵死的盘问,触发了她的心事,异常难过。当下酒菜上来,不似平日那般放量尽吃。王甫察不知就里,只管逗着她说笑。一顿饭吃完,胡女士的心事也渐渐忘了。王甫察会了帐,同起身出房。胡女士一看,靴子没有了。王甫察惊异道:“谁跑到这来偷靴子?并且女子的靴子男子偷了也没用。必是那下女不服气偷去了。怪道刚才拍手不肯来呢。”

  胡女士发急道:“你还不快叫她来,问她要。她若不肯拿出来,便问这里的老板要赔。”

  王甫察点点头,拍了几下手,一个三十多岁的下女走了来问:“做什么?”

  王甫察道:“一双靴子脱在这里,怎的不见了?”

  下女听了发怔道:“我不曾见。先生的靴子,放在什么地方?”

  王甫察怒道:“你说放在什么所在,人在这房里,自然靴子脱在房门口。你说放在什么所在?”

  下女东张西望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人坐在房里,靴子脱在房门口,会不见了?这里送饭送菜的没有乱人,除在这里吃料理的,没旁人进来。”

  王甫察大声道:“我不管你有旁人进来没旁人进来,在你馆子里失了靴子,你馆子里应该负责任。又不是贵重东西,应该交明帐房存贮。你不配和我说话,快去唤你的主人来!”

  下女没法,鼓着嘴去了。

  大厅上有几个吃料理的中国人,听见失了靴子,都放了筷子,走过来看新闻。胡女士只急得在席子上乱转。一会儿帐房走上来,王甫察怒不可遏的说道:“你当帐房做什么事的?脱在房门口的靴子居然被人偷了去,你都不管。”

  那帐房听了也怒道:“我当帐房是管帐的,谁替客人管靴子!”

  王甫察气得发抖道:“这还了得!你这东西,不送你到警察署去,大约你也不知道什么叫法律!”

  帐房冷笑道:“警察署又不是你的,要去便去就是,谁还没见过警察?凡说话总得有个情理。我当帐房坐在帐房里,怎知道你的靴子会失,着人来替你看守?这料理店不断的有人来吃喝,吃喝了就走,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人。这替客人管理靴子的责任,请教你怎么个负法?又不是进门就脱靴子,换了对牌,有专人管理!”

  胡女士在房中听帐房说话尖利,恐怕受他的奚落不值得,便也在房中冷笑道:“照你这样说来,我的靴子简直是应该失的了。你这馆子里是这般的招待客人,客人还敢上门吗?一双靴子本值不得什么,也不见得便教你赔,不过你图出脱的心思太狠了。说出话来,给人难堪,恐怕于你自己营业上不见得有什么利益。”

  大厅上吃料理的客人听了胡女士的话,也都表同情,说帐房说话太轻慢客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忽听得后面一个下女喊道:“不要争论,靴子在这里了!”

  一些人都回头望着下女,只见那下女用手指着王甫察立的房门上道:“你们看,那横额里面露出来的黑东西,不是只女靴底子吗?”

  众人抬头一看,都道“不错”。帐房即走拢去,伸手在上面拖了只下来,交给王甫察。

  再伸手去摸,却没有了。即端了张椅子垫脚立上去,见横额里空的,一无所有,不禁笑着骂道:“不晓得是哪个短命鬼,这样和人开玩笑!还有一只,教我去哪里寻找?”

  帐房一边说着,一边跳下椅来。大家都嘻嘻的笑着,帮着弯里角里寻找,当作一桩很开心的事干。王甫察拿着一只靴子皱着眉不做声,胡女士在王甫察腰眼上捏了一把骂道:“都是你这色鬼,青天白日的教我把房门关上,才弄出这种笑话来,给人家开心!”

  王甫察叹了口气,高声骂道:“什么混帐忘八羔子和老子开玩笑!再不拿出来,老子可要臭骂了。”

  骂了几句,也没人答白。胡女士道:“骂得出来的吗?你去找找,必塞在什么地方去了。但是据我想,还在楼上,没拿下去。”

  王甫察只得将手中的靴子放下,厅上看了会没有,寻到解小便的地方,分明一只女靴子,浸在尿坑里。王甫察弯腰捏着鼻子提了起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叫下女拿去洗刷干净,自己回房告知胡女士。气得胡女士又将王甫察骂了一顿,王甫察只得诺诺连声的认罪。不一刻,下女将靴子洗刷好了送来,王甫察接着嗅了嗅,还有些臊气。不敢说出来,怕胡女士又骂,连说很干净了。胡女士也不计较,急急忙忙穿了下楼,王甫察跟着后面走。楼下的人一个个都带着揶揄的样子望着。胡女士只顾前走,连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王甫察跟着走了几丈远,胡女士才回头说道:“唤两乘人力车坐着去罢。”

  王甫察真个唤了两乘人力车,坐着往万岁町上野屋来。

  坐不到两点钟,只见下女引着张修龄进来,胡女士忙起身让坐。王甫察虚心,觉得有些惭愧。见张修龄从怀中抽出封很厚的信来,递给胡女士道:“巨翁说千万对先生不住,奉上五十金,略备茶点。”

  王甫察不待张修龄说完,拿起帽子对胡女士告辞。张修龄停了话问道:“小王就走吗?”

  王甫察应了个“是”,即走了出来。打各处游行了一会,回到家中,已是上灯时分。走到客房门口,听得里面有林巨章的声音,和人说日本话。王甫察不知是谁,不敢进去。走到周克珂房里,见周克珂躺在席上看书。王甫察问客厅里的日本人是谁,周克珂道:“就是吉野那没路鬼,跑来找老张去玩。老张没回来,他就坐在这里等。我是没这精神陪他。”

  王甫察故意问道:“老张到哪里去了?”

  周克珂道:“老林托他送钱给胡蕴玉,去了好一会,大约差不多要回了。你不是和胡蕴玉同出去的吗?”

  王甫察点头道:“我在胡蕴玉那里遇了老张,我出来又看几处朋友,以为老张回了。”

  周克珂仍看书不答白。王甫察心想:何不去会会吉野,也多个人谈谈。想着,即走进客厅。吉野见王甫察来了,登时现出极欢迎的样子,与王甫察握手,两人都说了许多客气话。吉野定要替王甫察接风,林巨章笑道:“我这做主人的倒将接风的这件事忘记了。客在我家里,让你先接风似乎不妥。还是我教内人弄几样菜,我们大家乐一乐。馆子里你知道我是不去的,那些地方人杂得很,万一遇着了一两个同志,又要缠扰个不休。”

  说着起身进房里去,交待陆凤娇弄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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