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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经理员丸和馆召妓 登徒子上野驿迎亲(2)


  时子听了,望着苏仲武掩口而笑。王甫察正待说话,只见屏风后转出几个粉白黛绿的艺妓来,一个个朝席上行了礼,围着王甫察坐了。涩谷的艺妓,大都认识王甫察。所以不待问,都知道是王甫察叫的。王甫察一一应酬了几句,每人赐了杯酒,接连一阵脚步响,屏风后又转出十几个艺妓来。时子忽然呵吓一声笑道:“王先生,快起身迎接,梅太郎来了。”

  王甫察真个起身与梅太郎握手。苏仲武看那梅太郎,果然生得姣小玲珑,十分可爱。王甫察拉着同坐了,笑向苏仲武、陈志林道:“两位看我的赏鉴不差么?”

  苏仲武看房中坐满了的艺妓,大的小的,胖的瘦的,足有二十多人,实没有一个高似梅太郎的,便恭维王甫察有眼力。王甫察异常高兴,举起酒杯,劝陈志林、苏仲武的酒。叫来的艺妓太多了,一房挤得满满的,找不着主人献殷勤,都各自谈笑起来。也有独自调着三弦,想唱一支曲子,显显能为的;也有故意高声赞扬王甫察,想惹王甫察注意的;也有捏着纸团儿,远远的抛击王甫察的。一室之中,争妍斗巧,各不相让。王甫察都只作不闻不见,握着梅太郎的手,细细的说个不了。苏仲武坐在一旁,羡慕不已。陈志林欢呼畅饮,一房人乱嘈嘈的,直闹到夜间九点多钟才散。

  苏仲武问王甫察的住处,王甫察道:“我新搬在小石川大谷馆住。老陈知道我那里的番地,你高兴邀老陈来闲谈就是。”

  苏仲武道:“贵省的经理员,没有经理处吗?”

  王甫察道:“经理的事,我已交卸了。我本打算月内归国一趟,因为敝省取消了独立,凡与这次革命有关系的人,多半要亡命到日本来。前日接了家兄的信,说已到了上海,还同了几个朋友,不久就要动身到此地来。所以我将经理的事交卸之后,便搬到大谷馆,等家兄来了再说。”

  苏仲武惊异道:“我一向不看报,也没多和人往来,国内的事,都茫然不晓。怎的竟闹得这步田地了?”

  陈志林笑道:“你这话倒像避秦人说的,真不知人间何世了。”

  苏仲武觉得有些惭愧,便不做声。谢了王甫察,告辞出来。

  这晚王甫察和陈志林,就在丸和馆嫖艺妓。

  苏仲武一个人走到停车场,上了电车,心想:今日负了胡女士的约,以后怎好和她见面?她一张嘴又会说,又不饶人,没有差错,她还要寻出些破绽来说,况我明明的错了,能逃得过她的责备吗?待不再和她见面罢,又实在舍不得她待我的情义。没得法,趁今晚硬着头皮去领罪便了。电车到了神保町,苏仲武跳了下来,望三畸町走。走不多远,瞥眼见胡女士正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对面走来。苏仲武看那男子,衣服虽不十分阔绰,气概却甚是轩昂,倒很像个军人样子。胡女士和他并排着走,情形异常亲热。

  苏仲武见了,不觉心中冒火,恨不得将那男子一拳打死。瞑着眼立在一旁,想等胡女士走近身的时候,给她一个脸色。哪晓得胡女士和那男子,只顾一边走着一边说笑,眼睛并不向侧边一望,径挨身走过去了。苏仲武更气得一佛出世,咬牙切齿的跟在后面窥探。见他二人走进一家中国料理店里去了,苏仲武懒得跟进去,赌气归家睡去了。次日早起用了点心,便跑到甲子馆来。一则谢罪,二则想质问胡女士,昨晚同走的是什么人?何以这般亲热?苏仲武自以为理直气壮的,到了甲子馆,问了问:“胡先生在家么?”

  即脱了靴子,想往里走。下女跑出来拦住道:“胡先生还没起来,不要进去。”

  苏仲武仗着自己与胡女士有关系,对下女笑道:“没起来,要什么紧,我又不是外人。”

  下女见阻拦不住,只得罢了。苏仲武跑到胡女士房门口,听得里面有笑声,吓得倒退了一步,忍不住,故意咳了声嗽。不见胡女士出来,里面仍是说笑不止。苏仲武立脚不住,掉转身往外就走,下女跟在后面,嘻嘻的笑。苏仲武叹了口冷气,穿了靴子,跑到玉名馆来找黄文汉。下女说黄文汉昨日搬了,苏仲武这一惊不小,忙问搬往哪里去了。下女说:“不知道。他并没留地名在这里。”

  苏仲武恨道:“我和他同乡,又是几年的老交情,他也骗起我来了吗?二百块钱事小,只是未免欺人过甚!唉,这也只怪我自己不小心,他本多久就说要归国,短了盘缠。他这种人平日无所不为,什么事他干不出!他不是骗了我的钱,逃回国去了,是到哪里去了?搬家岂有不告诉我地名之理?前日要钱时的情形本就不对,我自己不小心,上了当,还有什么话说。他此刻已不知走了多远的路了。”

  苏仲武一个人恨了一会,忽转念道:“黄文汉平日虽然无聊,却不曾见他干过什么拐骗的事。他的朋友多,又是公费,便短少的盘缠,哪里不好设法,怎的便骗起我二百块钱来?以后不见人了吗?他不是个糊涂人,未必肯这般害自己。且到他处去打听打听他的下落,看是怎样。想着,便去访了几个同乡,都说没有遇着。苏仲武无法,只得归家,心中断定黄文汉是逃跑了,懊悔无及。一个人在家中,闷闷不乐的过了一日。次日也懒得出外打听,灰心到了极处。忽自己宽慰自己道:“他既骗了钱,鸿飞冥冥的去了,我尽在这里着急怎的?我便短二三百块钱,也是有限。此刻又不靠这钱使用。

  不过梅子的事,成了画饼,心中有些不甘。然事已无可奈何,非他负我,也还是我负他。想必是我和他二人,姻缘簿上没有名字,所以用尽心力,还不能如愿。前日王甫察叫的那梅太郎,尚不讨人厌。我与其一个人在家中纳闷,何不去丸和馆,将她叫来开开心?

  计算已定,挨到下午四点钟,坐电车又到了涩谷。跨进丸和馆,便见时子喜孜孜的出来迎接。苏仲武上楼,那妇人已跟了上来,打着哈哈道:“我的卦又占灵了。我说时子既这般想念苏先生,苏先生必也有一点儿记挂着这里。昨日没来,今日是定要来的。今日先生果然来了,不是我的卦又占灵了吗?”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送蒲团给苏仲武坐。时子已捧了杯茶上来,殷勤送到苏仲武面前,笑着低头小声说道:“苏先生为什么昨日不来?我在门口望了几次呢。今早我妈说你定要来的,所以我早在门口张望。恰好望得你来了。”

  妇人在旁笑道:“苏先生哪是你望得来的,他自己记挂着你罢了。他若不记挂着你,哪怕你整日整夜的立在门口盼望。他又没约你,怎知道你会望他呢。”

  苏仲武心中虽明知道她们是信口开河的笼络客人,只是也乐得有人当面恭维,凑凑自己的兴,当下也笑答道:“我昨日本就想来的,因来了几个朋友,说话耽搁了,才迟到今日。有这样的好地方、好人物,我心中恨不得整日守在这里。我看那梅太郎确是生得不错,今日想将她叫来,再细细的看看。”

  时子听了,面上登时现出不快的样子。妇人笑道:“你不怕王先生知道了吃醋吗?”

  苏仲武道:“一个相好的艺妓,也值得吃醋?他又没包住梅太郎。梅太郎哪一日不应客人几十个局?哪一日没有客人陪着她睡?这醋从哪儿吃起哩!”

  妇人道:“虽是这般说,朋友到底和旁人不同。他知道了,还要怪我呢。”

  时子连忙点头道:“是吗,王先生的脾气不好,和梅子又亲热到极处,将来知道了,只怕连我都要怪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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