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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惹草黏花胡蕴玉接客 张冠李戴黄文汉补锅(2)


  苏仲武抬头,用那失意的眼光望着黄文汉,半晌道:“谁说你白使了钱?谁和你算帐?你拿出这些东西来做什么?你也得将那不行的原由说出来,或是全无希望,或是还有几希之望。你先不是说了,成功都包在你身上的吗?怎的说一点儿效验也没有呢?害得我眼都望穿了。自你去了三日,我哪日不到这里来一趟,难道结果就是‘难得很’一句话吗?”

  黄文汉只望着苏仲武由他数说,见他说完了,险些儿要掉下泪来,不由得心中好笑:在日本吊膀子,竟用得着这种痴法!黄文汉原有意使苏仲武着急,仍故意坐在一旁唉声叹气。苏仲武偏着头思索了一会,忽然望着黄文汉冷笑了一声道:“老虎口里去讨肉吃,我本也太糊涂了。”

  说着提起帽子要走。黄文汉一把拉住,啐了一口道:“你疑心我抽了头吗?这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呢。不用忙,我说给你听便了。我刚才说的话,是故意哄你玩的。事情是已成了功,不过须稍俟时日。我岂是个徒说大话的人?没有几分把握,我就肯去?去了没几分把握,就好意思回来见你吗?”

  苏仲武将帽子一撂,握了黄文汉的手道:“你何苦是这样作弄我!你快说,事情到底有了什么样的程度?”

  黄文汉拉着他坐,将到日光前后的情形说了个详尽。苏仲武苦着脸道:“她们若是不来,将怎么样哩?”

  黄文汉摇头笑道:“哪有不来之理!”

  苏仲武道:“她们就来,也作兴不打电报给你。”

  黄文汉大笑道:“何必这样畏首畏尾的。我说有把握,就有把握,你放心就是。化子手里不会走了蛇。”

  苏仲武道:“她就来了,见了面,又没加一层什么资格,不仍是和在日光的时候,见见面罢了,有怎么个成功的方法?”

  黄文汉道:“事在人为。见了面,你只任凭我摆布,自有你安全到手之日。不过你须预备几百块钱,存在这里,以待临时使用。”

  苏仲武道:“钱是现成的,存了五百块钱在田中银行,要用的时候,去取便了。”

  说罢散了。此时苏仲武将信将疑的,只得按捺性子等候电报。黄文汉自去将徽章送还原主。

  时光易过,暑假之期已尽,博览会已开场了。苏仲武果然接了个电报,欢天喜地的捧着来找黄文汉。黄文汉笑道:“何如呢?你赶快拿二百块钱给我。她电报上说九月初一日午后三点钟准到东京,今日是八月二十七,只有四天工夫了,须得从速安排,方能妥帖。”

  苏仲武道:“你将如何安排?”

  黄文汉不乐道:“和你这种初出世的人干事,总是啰啰唆唆的不得爽利。我教你拿二百块钱出来,难道没有用途,白骗了你的吗?我早说了,须任凭我摆布。”

  苏仲武不待黄文汉说完,忙赔笑说道:“不是这般讲。你知道我是个急色儿,原谅我点罢!我此刻就去拿钱来,由你去使就是。你我同乡,又是数年的老友,说话彼此不要多心。”

  黄文汉笑着挥手道:“多你什么心,你就去拿钱罢!”

  苏仲武归家拿了田中银行的存款折子,跑到银行里,将五百块钱都取了出来,交了二百元给黄文汉。黄文汉道:“初一以前,我没工夫来会你。初一日下午,你在家中等我同去便了。”

  说着,匆匆的怀着二百块钱,同苏仲武出来,叮咛苏仲武初一日不可出外,即点点头,自去安排去了。苏仲武站在玉名馆门首,纳闷了一会,正待归家,只见胡女士同着个三十来岁穿洋服的男子,从甲子馆走了出来。男子自转角走向电车道上去了,胡女士回头望了那人几眼,一步一步的直向玉名馆来。苏仲武看那男子,好像很面熟似的,只因一时心中有事,记不起来。胡女士已慢慢的走近身,径进了玉名馆。苏仲武不觉诧异,心想:这馆子,中国人住得很少,我正怪老黄为什么无端的搬到这馆子里来。她也跑到这里,会哪个呢?想仔细听她问下女要会谁,哪晓得她并不开口,竟脱了皮鞋往楼上走。只见一个下女跑来拦住道:“黄先生刚出去了。”

  下女说话时,眼睛望着外面,见了苏仲武,即用手指道:“刚同那位先生出去的,只怕还没去多远。你去问那位先生,便知道到哪儿去了。”

  胡女士只翻着眼睛望了下女,苏仲武知道她不懂日本话,即回身走进去,笑脸相承的问胡女士道:“女士可是要会黄文汉?”

  胡女士用那柔情似水的眼光,连瞟了苏仲武几下,也笑嘻嘻的答道:“先生可知道黄君到哪去了?”

  苏仲武初次在教育会遇见胡女士,本就起了不良之心,只因黄文汉几句冷话,将一团高兴打退了。后来几个月不曾见面,又有了加藤梅子几个字横亘在脑筋中,所以没再起念头。今日见她来会黄文汉,已料想是被黄文汉吊上了,暗道:“怪不得黄文汉那时阻拦我,原来是为他自己。我何不趁这时机也吊她一吊,出出胸中的恶气。吊到了手,乐得快活快活,便吊不到手,我也不费了什么,好在是顺便的事。主意已定,便从衣袋中摸出张名片来,双手递给胡女士道:“久慕女士的荣誉,常恨不得会谈。黄君和我是同乡,时常对我说女士之为人,更使我想慕不置。”

  胡女士喜孜孜的接了名片,连道不敢当,便不问黄文汉的去处了。穿了皮鞋,笑问苏仲武道:“先生也是住馆子吗?”

  苏仲武道:“我嫌馆子嘈杂,一个人又犯不着住贷家,就在南神保町住了个贷间,房子倒还清洁。女土刚从甲子馆出来,甲子馆有女士的朋友住着吗?”

  胡女士笑道:“我就住在甲子馆,闲时尽可请过来谈话。”

  苏仲武笑道:“我闲的时候多,若蒙女士不讨厌,什么时候教我来陪着消遣,我就什么时候过来便了。”

  前集书中说过,胡女士是最喜人恭维的,听了苏仲武的话,甚是高兴,登时斜睨了苏仲武一眼,微笑答道:“你夜间十点钟以后来罢。十点钟以前,来访的客太多了。”

  苏仲武忙点头道是。

  二人同走出玉名馆,胡女士要往饭田町去,只得分手。苏仲武向神保町走了几步,复回头追上胡女士,殷勤说道:“十点钟以后,不教我白跑么?”

  胡女士嗔道:“便白跑十趟,算得什么?你们男子,横竖吃了腿的饭。”

  说着,点头笑了一笑,掉臂摇身的走了。苏仲武受了胡女士一顿奚落,痴立了一会,回想起刚才对谈的滋味,真算是三生有幸,不由得欢欣鼓舞的跑回家中,更衣洗澡,静待良时。十点钟已过,便跑到甲子馆来。这晚,胡女士知道苏仲武要来,十点钟以前,早将来访的客撵了出去。见苏仲武进来,连忙起身握手。

  苏仲武见胡女士只穿一件水红色纱的西洋浴服,下面赤着双足,被那白日一般的电光照着,连两条大腿都看得分明。头上青丝撩乱,散披在两枝白藕般的臂膊上面。那种惺忪意态,苏仲武不觉魂销,握了胡女士的手,不忍释放。只因是初次拜访,不敢鲁莽,勉强丢了手,就一张靠椅上坐着,心中兀自怦怦的跳个不了。初尝这种滋味的人,自然是有受宠若惊的模样。胡女士拿了枝雪茄烟,送到苏仲武面前,擦上洋火。苏仲武正在发痴的时候,被洋火的响声一吓,醒了过来,连忙起身,就胡女士手中吸燃了烟。胡女士弃了手中烧不尽的火柴,推了苏仲武一把,笑道:“你发什么呆,这样失魂丧魄似的,想心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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