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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掷果潘安登场逞艳 惊筵焦遂使酒挥毫(3)


  商人每晚来歇,怕她做事吃苦,请个下女服侍他。日里到外面闲走,商人并不禁止。知福岛馆是个大旅馆,恐怕穿差了,丑了黄文汉,所以穿得这么整齐,态度更装得大方。黄文汉听了原故,叹道:“你这真是好际遇,将来生了个儿子,你的位置更稳了。以后还是不要在外面多跑的好。”

  静子正待回答,伏焱开了门进来,轻轻对黄文汉说道:“这女子是什么人?”

  黄文汉道:“你这般认真问了做什么?”

  伏焱道:“方才宫崎对我说,住在二十番房里的那位中国人,像是你带来的翻译,怎的有淫卖妇来找他?你去说说,教他赶急将那淫卖妇送出去,免得外面人说起不好听,所以我来问问你。我看还是叫她出去的好。”

  黄文汉听了,勃然大怒道:“狗屁,什么混帐东西,敢这样的干涉我!淫卖妇便怎么,淫卖妇不是人吗?宫崎寅藏那东西盗名欺世,其卑贱无耻,比得上我嫖的淫卖妇吗?”

  伏焱连忙掩住黄文汉的口道:“是我的不是,我述话述错了,请你不要闹。你这般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他是一片至诚来欢迎孙中山?为这些小事,和他吵一场,显见得我们无礼。你不听他的,他就没趣了。”

  黄文汉才不做声。静子很是伶俐,见了二人说话的情形,猜着了八九分是为她自己,便告辞起身。黄文汉留她不住,直送到门外,还写了东京自住的地方给她,叫她时常通信。望着她上了车,才转身回房,问伏焱现在宫崎在哪里。伏焱道:“他现在同着很多的人,在他房里吃酒。”

  黄文汉道:“你带我去坐坐。”

  伏焱笑道:“去打打闹闹便得,只是我要和你定个条约。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决不可打趣宫崎,使他过意不去。为这些事伤感情,实在犯不着。”

  黄文汉道:“那自然。我从来不给人下不去的。”

  伏焱笑道:“只怕未必。我知道你惯会给人下不去,平日我也不管,今日无论如何,你要看我的面子。”

  黄文汉道:“你这样怕,就不去也罢了。”

  正说着,下女进来说宫崎先生请两位先生过去。伏焱拖了黄文汉就走。黄文汉只得同到宫崎房里。一看是一间十二叠席子的房,两边吃酒的中国人日本人共坐了十多个。宫崎装模作样的坐在上面,见二人进来,略点点头用手往对面一指,说了声请坐。二人坐了,吃了几杯酒。黄文汉见各人都乱嘈嘈的说话,没有秩序,便起身到宫崎身边坐了,抽出张名片,递到宫崎面前道:“我就叫这个,冒昧识荆,即叨盛馔,惭愧得很。”

  宫崎收了名片,点头谦了几句,对黄文汉举杯,并向大众敬酒。

  黄文汉举着杯子,便向大众笑道:“今日贤豪长者,毕集一堂,真是难得,鄙人因伏君得与诸公接近,私心尤为欣幸。只是盛会不常,盛筵难再,甚希望在座诸公尽欢,不拘形迹,留些精彩?为后日纪念。”

  这些人听了,都同声道好。黄文汉对面坐的一个日本人,有四十多岁,听黄文汉说完,笑着隔座递了个酒杯过来。黄文汉知道日本饮酒礼数,递杯子叫作饮达,便是较饮,有不醉无休之意。即举杯问他贵姓,那人道:“菊池。”

  宫崎忙介绍道:“他是菊池法学士。”

  黄文汉只作没听见,望着菊池说道:“这杯子太小。”

  顺手取了个酱碗盖道:“用这个好么?”

  菊池笑道:“好极了。”

  黄文汉道:“且等我满座各敬三杯,再来敬足下。”

  说着,擎着碗盖,就从菊池敬起,挨次敬了下去。其中虽有不吃酒的,这时候也只得拼命喝,三碗盖,一口气敬了一十八个人。轮到宫崎,黄文汉停了杯子,望着他说道:“我两三年前,在东京听了云右卫门(唱浪花节第一名手,宫崎寅藏之师也)的浪花节,至今心焉向往。久知道足下也是浪花节名手,难得有今日这般高兴,想拜听一曲。”

  这些人见黄文汉当着众人要宫崎唱曲子,心中都十分纳罕,不敢做声。宫崎不悦道:“吃多了酒,嗓子坏了唱不得。”

  黄文汉仰天大笑道:“可惜,可惜,改日再领教罢!”

  举起杯子向菊池道:“我们战争开始罢!”

  菊池虽也举杯同饮,因怕黄文汉醉狠了闹事,故意迟缓着。

  引黄文汉说话。忽听得外面铃子响,喊卖号外,即有人叫下女买了一张。许多人争着看。一个先看了归座道:“就是山本入阁,没有别的事。”

  黄文汉道:“哦,山本哪。”

  接着便高谈阔沦,大骂日本的内阁及内务大臣。在座的都是国民党。无论有理无理,只要是帮着骂他党的人,便没有不快畅的。就是宫崎见了黄文汉这般豪气,也暗自吃惊。当下又喝了一阵酒,有一个日本人捧出一卷纸及笔砚,请在座的挥毫作纪念。座中有八九个中国人礼应请先写。

  黄文汉见已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国人,坐在那里正心诚意的写,即起身走拢去看。写的是吴梅村的《圆圆曲》,并没有对着书本。字和朝考卷子一般大,一般工整。写了好半晌,才写完。翻复又看了几遍,无一字错落,才起身。黄文汉瞋目望了他—眼,“咦”了一声。日本人即请他写,他便不客气,也不坐,提起笔,醉眼模糊的,抹了“精神一到,何事不成”八个大字,下写“癸丑二月十三日,宫崎君招饮,既醉,出纸索书,作此八字畀之,为他日相见之息壤云尔”。写完,落了款,掷笔大笑。观者都大笑,其时刘天猛在旁,拉了黄文汉到侧边,握手道:“我不会说日本话,请你替我对宫崎翻几句话可使得么?”

  黄文汉道:“什么话?”

  刘天猛道:“请你说,我是中国社会党的首领,想联络他,将来多少得点帮助。”

  黄文汉掉转身,也不答话,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外面。见隔壁一间房里,几个少年下女聚作一团喁喁私浯,黄文汉走了进去,笑道:“你们聚作一团议论哪个?”

  一个伶俐的下女接口笑道:“我们在这里羡慕今日来的那女客容貌好。”

  黄文汉道:“不要胡说,我吃醉了酒,想跳舞,你们哪个来和我跳?”

  几个下女听了,都掩面吃吃的笑,不做声。黄文汉一把拖了那答话的下女,便跳起来。那几个想跑,黄文汉脚一伸,拦住了门,都走不出去,逼着下女同乱跳了一会。门口围了许多人,拍手大笑的看。黄文汉的酒一阵阵涌上来,自觉支持不住,一手将那下女拖至怀里,身子便伏在她肩上,叫她背着回房。下女压得连喊“哎哟”。一个日本人走近前伸手来扶,黄文汉一声叱退,叫几个下女都来帮着搀。于是扶的扶,推的推,到了自己房内。一个下女先放手铺了床,安置黄文汉睡下。伏焱来看,已是鼾声震地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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