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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打醋坛倭奴上当 写情札膀子成功(1)


  活说周、郑二人乘着混乱的时候跑了出来,郑绍畋道:“幸得那江西人跳楼混住了警察,不然我们都危险。”

  周撰道:“事也奇怪,龙涛馆怎的会跑出了警察来?警察就来了,又何必急得跳楼?那样高的楼,跳了下来,我想必无生理。”

  郑绍畋道:“管他什么死活。我的肚子饿了,到会芳楼去吃料理去(日本称菜为料理)。你赢了钱要请你做东。”

  周撰点头答应,二人就同到会芳楼酒席馆内用午餐。郑绍畋在席间赞说周撰的赌法大妙,周撰笑道:“他们这些人赌钱,最会打死老虎。你做庄的若手兴不好,他们都落井下石的不怕输得你一衫不着。你若手兴好,他们就扭着你不肯散场,定要你倒了出来才止。我的法子即经通过,我就敢放心赌了。后来见他们都是些外行,只得略施手段,补助我的夜度资。”

  郑绍畋听了,跳了起来道:“了不得,我也上了你的当。还不快退出我的五块钱来。”

  周撰笑道:“你不说,我也要退还你的。”

  说着,即由怀中拿出五元,交与郑绍畋。郑绍畋还要吃红,周撰又补了二元。郑绍畋才欢天喜地收了。二人用饭已毕,周撰会了帐,自回风光馆预备搬家不提。

  单说郑绍畋得了三元红利,并着昨日的赢项,手头很觉宽舒,乘着酒兴,想去征歌买舞。取出表看,才到两点钟,觉得太早,就顺便到一桥,想找个朋友同去。他这朋友姓黄,名文汉,湖北孝感人。为人颇聪明,知道两手拳脚,来的年数与郑绍畋差不多,有时也去正则预备学校上课。他却有层狠处,于嫖字上讲工夫,能独树一帜。周撰讲的普通嫖资格,就是施耐庵所说的“潘驴邓小闲”五字。他说不然,五字中“潘驴邓”三字非人力所能做到。只“小闲”二字,算不得嫖资格,必能做到“吹要警拉强”五字,方算全副本领。

  “吹”是吹牛皮,他说大凡女子的见识,多不及男子,只要你吹说得圆满,就没有不上手的。他曾著“牛皮学”讲义万余言,内载有数十种的吹法。说是若能依法吹得圆熟,像中国这种社会,只须一阵牛皮,就能吹上将坛,吹入内阁。些须弱女子,何愁吹不拢来,吹不开去?会过他的人说,虽明知他所说的是牛皮,却能教人不得不心悦诚服的倾听,与湖北普通牛皮大是不同。女人既被他吹上了手,难保牛皮不破裂,女人不生心外叛。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有种种要挟的法子,或说要告知其父母,或说要宣布其秘密,使那女人害怕,服服帖帖的跟他。他从前住在山口县的时候,吹骗了个乡绅家女儿,至今尚时常须送衣服零用钱给他。其实那女子恨他入骨髓,只因一时失脚,入了骗局。后来知道他凶狠,不敢翻脸;坏了自己及父母的名誉,故竭力与他敷衍。这第二个“要”字,已是见了实效的。此是对于良家子的说法。若对于卖淫妇,他就串通警察。你肯俯首贴耳的供给他罢了,不然,即叫警察捣你的巢穴,使你做不成买卖,所以第三是“警”字。

  第四就是拉皮条了,他这拉皮条与人家拉皮条不同。人家拉皮条,是凑成别人嫖的。他拉皮条,是凑成自己嫖的,良家子与淫卖妇,可以上三字到手。至于艺妓(如上海长三),则非钱不行。他拉皮条得了钱,就去嫖艺妓。并且为卖淫妇广招徕,也是他一项资格。第五个“强”字,就是仗着两手拳脚,以防仙人跳(东谚美人局)。或与人争风用的。

  他这种嫖学一倡,愿拜门墙的不少。一时有南周北黄的名目。

  郑绍畋与他交了几年,也略略得了些传授。今日乘兴的找他,实欲打听点新鲜门路。恰好黄文汉在家,郑绍畋就说了找他的意思。

  黄文汉道:“地方是得了一处,在小石川竹早町。姊妹两个,佃了一所房子。我昨晚与那大的住了一夜。看她们情形,虽是出身不久,却有几分狡猾气。我因是初次,不肯白睡她,给了她一块钱,她尚不愿意似的。我也没多和她说话,就出来了。今日你要同去,须与我间接的吹吹,使她们知道。”

  郑绍畋点头问道:“那小的什么年纪了?”

  黄文汉道:“大的二十岁,小的十六七岁的光景。相貌都还去得。”

  郑绍畋听了,即催着他同去。黄文汉即换了衣服。二人因天气尚早,也不坐电车,步行到了竹早町。

  黄文汉引到一家门首,郑绍畋见门外已有两双兵士的皮鞋,即欲转身不进去。黄文汉一把扯住道:“怕什么!”

  说着,即推开了门,扬声问道:“有人在家么?”

  郑绍畋立在门外,只见一个妖态女子,慌忙走了出来,见了黄文汉,登时现出种不快意的脸色,说道:“对不住,现正有客,请明日来。”

  说完,做出要关门进去的样子。黄文汉听了,沉着脸说道:“十卜么贵客见不得人的,我偏要会会!”

  说时,不由分说,扯了郑绍畋跨进去。那女子不敢十分拦阻,只得引入一间空房子里,给他二人坐了,故意赔笑说道:“请二位安心坐坐,等我敷衍他们去了,再来奉陪。”

  黄文汉道:“你妹子哪去了?”

  那女子道:“也在隔壁陪客。”

  黄文汉道:“每人陪两个不好吗?我们比他们差了什么,该坐冷房子?”

  那女子笑着捏了黄文汉一把道:“相好的也是这般难说话,真太不体贴人了。他们左右就要去的,何必闹醋劲生出枝节来,使我们姊妹为难哩。”

  郑绍畋点头挥手道:“你去,我们坐坐不要紧。”

  那女子笑着谢了郑绍畋一声,告罪去了。

  黄、郑二人坐了一会,忽听得隔壁的笑声大发。黄文汉忍不住立起身来,就门缝里张望。只见两个佩刀的兵士,一人搂着一个女子,在一块儿笑浪。那大女子手指着这边,向那兵士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个兵士都笑着点头。黄文汉走到郑绍畋跟前说道:“我看那两个小鬼没有要走的意思,必是那淫妇故意扯着他们久坐,冷落我们的,倒不可不给点厉害他们看。”

  郑绍畋摇手道:“和他们兵士厮闹无味,不如回去罢。”

  黄文汉道:“做什么?你见他们佩了刀就怕了他吗?你不知道越是有职业有身分的人越好惹。他断不肯以这样小事,坏了自己的名誉,掉了自己的饭碗,吃了亏还不敢做声。我们怕他做什么?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姓名,就想弄掉我的官费,也不能够。”

  郑绍畋道:“虽如此说,只是当怎生办法呢?”

  黄文汉道:“你不要多说话,同我过去,我自能见风使舵。”

  郑绍畋听了,真个立起身来。黄文汉即将门推开,说了声得罪。两个兵士见他们过来,只得撇了抱的女人,起身问是有何贵干。黄文汉笑说道:“事是没有,不过和老兄一样的来玩玩。只是丢得我们太冷淡了,故特过来赶赶热闹。”

  说完,即和郑绍畋进房坐了。

  两个女子见二人公然过来,反没了主意。两兵士说道:“既是两位高兴,同坐坐何妨。”

  黄文汉望着大女子道:“哪位是与你有交情的,说出来我好拜识。”

  那女子摇头笑道:“都没有。”

  黄文汉道:“既都没有交情,说不得我要做主人了。请问两位贵姓?”

  一个兵士道:“偶尔相逢,有何姓名可问。老兄日语说得这般圆熟,想是已到此多年了。不知是官费,还是自费?”

  黄文汉道:“是自费。已来了七个年头。”

  兵士道:“老兄既是自费,大远的到敝国来求学,为何礼拜一的不去上课,却来这里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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