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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回 讲条件忍痛还产业 论交情腆颜请救兵(1)


  话说余八叔见三位哥子忽然翻脸不认他做兄弟,仍从容不迫的笑道:“三位哥哥不可这么说,这不是可以假冒的事,我在距今二十年的六月二十四日离家。其所以不告而去,就因为那时的大伯、二伯、三伯,既遣嫁了我母亲,更不容我在家,用种种方法凌虐我,使我在家不能安生。

  “我那时年纪仅八九岁。除了忍受之外,别无他法。我是四房一个承续香火的人,那时在余家大屋,连一间睡觉的房屋也没有,一年四季睡在厨房里,冬无被褥,夏无罩帐,那种情形,料想三位哥哥不见得就忘了。幸得我师傅慈悲,将我救出苦海,并豢养我到于今。

  “以我现在的处境而论,本来不必回家与三位哥哥闹兄弟争产的笑话,无如先父弃养之后,除却我,四房没有第二个承续香火之人。古人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师傅命我回来,成立四房的这户人家,好朝夕侍奉香火,应该归我四房承受的山场、田地,只得请三位哥哥照数还给我。我力耕自食,等到可以告退的时候,我还得去侍奉我师傅!”

  余八叔说这话的时候,他三个哥哥交头接耳的议论,至此,乃由一个年纪最大的余三,先冷笑了一笑,才回答道:

  “你说的都是废话。当我四叔弃世的时候,果曾留下一个小兄弟。但因身体太弱,不到九岁就死了。如今四房虽已绝嗣,只是早已由大房承继。谁认识你是我余家什么人?就凭你这么胡说一阵,便认你为四房的子孙,将山场、田地给你,世间有这般便宜的事吗?劝你打断这番妄想,滚出去罢,我们不认识你是谁!”说时,向桌上拍了一巴掌。这两个也伸拳捋袖,准备动手厮打的样子。

  余八叔任凭他们使出凶狠的神气,还是很从容的说道:“请三位哥哥不要这么做作。凭我一阵胡说,就给还我山场、田地,果然没有这般便宜的事。但是我自知确是四房的人,并非假冒来讹诈产业。既经回家来了,又岂是你们空口说不认识便可了事的?大、二、三房的人,原为要侵占我四房的产业,才逼嫁我母亲,凌虐得我不能在家安生。

  “如今事隔二十年了,你们自然不肯认我是四房的人。不过为人总得存一点儿天良,你们大、二、三房不能绝后,难道我四房就应该绝后吗?我四房所应承受的产业,由大、二、三房均分,每房所得无几。为这一点儿田产,不顾兄弟手足之情,眼看着我四房绝后,你们也忍心吗?

  “我老实说给你们听:我不是无力谋衣食的人,因穷极无聊,妄想夺人产业。实在是因为四房不可不成立一户人家,并因你们大,二、三房的人,对待我四房的心思手段过于毒辣。休说我余老八曾亲身经历,不能忘情报复,就是看见你们是那般对待别人,我也得出头打一打抱不平。

  “于今我看在祖宗相传一脉的分上,忍耐着火性和你们说话,你们是识趣的,赶紧将我四房应得的田产交还给我。若再使出那痞徒赖账的神气来,就休怪我余老八反面无情。你们说不认识我;我还不高兴认识你们呢。老三拍巴掌,对付那个?我也拍一个榜样给你们看看。”

  旋说旋举巴掌,也向桌上一拍,只拍得这方桌四分五裂,倒在地下。着巴掌之处,如中利斧,散碎木屑纷飞。随即指着破碎的桌子,说道:“看你们伸拳捋袖的神气,好像要把我打出去。要打就来罢,我小时怕打,此刻已不怕打了。”

  他三个哥哥见这么结实的方桌,一拍就破碎分裂,不知不觉的已惊得呆了。

  余三最狡猾,当即说道:“这是吓人的重拳法,我们不用怕他,他如果真是四叔的儿子,量他也不敢回手打老兄。我们就动手打他出去,看他怎样?”说着,举拳当先向余八叔打来。这两个也同时上前动手。

  余八叔自将两手反操着,不但不还手,并不躲闪。三人的拳头打在余八叔身上,就和打在棉花包上的一样。每人打过几拳之后,都自觉拳头手膀酸胀,忽然抬不起胳膊了,只得望着余八叔发怔!

  余八叔仍带笑问道:“你们不打了么?我因为此刻还认你们是我的哥哥,所以让你们打不回手。你们且说:我四房应承受的山场、田地,交还给我不交还给我?”

  余三等三兄弟的拳头手膀,初时只觉酸胀,一会儿工夫就肿痛起来了,三条胳膊,立时肿得比大腿还粗大,痛澈心肝,口里来不及的叫痛,如何有话回答呢?

  余八叔望着三人的胳膊,笑道:“你们丝毫不念手足之情,应该受些痛楚。你们的胳膊肿了,知道呼痛。你们的兄弟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就毫不关心吗?你们不交还我的田产,尚有更厉害的痛楚在后呢。”

  余三到这时候,知道余八叔既有这种本领,再不交还田产是不行的。只得说道:“你且把我的胳膊医好,田产可以交还给你。”

  余八叔摇头道,“你不是一个有信义的人,就这么空口说白话不行。须将族长并地方大绅士请来,当着族长和大绅士点明某处的山场,某处的田地归我管业,订立分家字据,到那时我自然能医好你们的胳膊。若不然,我的田产可以不要,你们的胳膊决不能好!”

  余三等三人因手痛难忍,不得不依遵余八叔的话,打发人去请族长和地方大绅士,办妥了一切的手续。余八叔才当着众人,将余三等三人的胳膊抚摸了一阵,比仙丹妙药还快,一面抚摸,一面就消肿了。

  余八叔自从得了他应得的田产,就在家中种田度日,一切地方事都不与闻。地方上人多有知道他武艺好的,要从他学练。他也不推说不会武艺的话,只是对人说道:“武艺不是好学的东西,学不精时用不着,学得精时招祸殃。只看好武艺的多被人打死,就可知道不会武艺的安然多了。练武艺的没练出大声名来还好,若得了大声名,无时无地,不是提心吊胆的防备受人的暗算。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无端要寻这种罪受呢?并且我整天的在田里做工,到夜间得好好的安歇,那里还有闲精神教你们练武艺呢?”这些人见余八不肯教,只得罢了。

  余八到家不久,即到柳迟家来拜访。彼此谈论起来,才知道无住和尚与吕宣良也是至好的朋友,不过吕宣良传给柳迟的是道,无住和尚传给余八的是艺。两人的根基不同,因之所学的各异,然两人的交情极好。

  这日,余八正因新年无事,独自坐在家里打草鞋,忽见许多地方绅士走来,余八心想,贺年的时期已过,他们这样成群结伴的同来,必有紧要的事,但不知来我家找谁?一面思度,一面放下手中草鞋,迎接出来。认得走在前头的是本地的周团总。

  周团总一见面便作揖,笑道:“余八叔好安闲自在,此刻我们长沙人被湘阴人欺压得连气也不敢出了,你余八叔简直没听得说吗?”余八一听周团总这番话,就猜到是为湘阴人越境舞龙灯的事。

  余八叔是个生性直爽,不会做作的人,当即回了一揖,答道:“湘阴人欺负我们长沙人的话,不就是为那舞龙灯的事吗?”周团总道:“怎么不是呢?你余八叔既是知道,为什么也不出头替我们长沙人争回这一口气呢?”

  余八叔邀众绅士到里面客房坐定,说道:“这种事在诸位老先生以为可气,以为是欺压我们长沙人。但是在我看来,只觉得湘阴人的体面丢尽了,并且是自寻烦恼,最好还是给他们一个不理!”

  周团总道:“他们在我们长沙境内耀武扬威,如入无人之地。他们的面子十足,我们没一个人敢出头,怎么倒说湘阴人的体面丢尽了呢?”

  余八叔笑道,“湘阴人历年比赛不过长沙人,如今请一个山东人来献丑,还自以为得意,不是笑煞人的事吗?我们长沙人若与他们比赛过,比不上他们,还可以说我们长沙无人。如今我们并不肯与他们比赛,他们借山东人的武艺来耀武扬威,湘阴人还有什么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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