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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化公子和尚显神通 救夫人尼姑施智计(2)


  这日朱复在门口玩耍,忽然不见了。朱继训夫妇,急得着人四处寻找都没有;料知就是那和尚化去了,寻找无益!

  过了几日,又来了一个化缘的老尼姑,定要进去见朱夫人。也是来顺在门口拦住说:“我家夫人,素来不接见三姑六婆的。他老人家常说,‘三姑六婆’到这人家,这人家就得倒霉!你若不是尼姑,倒可进去!我家的家法如此。我当下人的,担当不起!你要化钱,我给你几文钱;你要化米,我给你几合米。我家才把少爷丢了,夫人正时刻不了的哭泣;你识时务些,化点儿钱米走罢!”

  尼姑笑道:“丢一个少爷算不了甚么事!只怕连老爷也丢了,才真是倒霉呢:我专来向你家夫人化缘的,谁希罕你的钱米?”

  来顺是一个实心护主的下人,听了连老爷都丢了的话,不由得气又撞了上来!若不因是一个尼姑,又已年纪老了,怕不又要动手打起来,随噙着一口凝痰,对准老尼姑的脸,下死劲的啐去。打算啐了这一口痰,再忿骂他一顿,好骂得老尼姑走离这里。

  谁知啐出口的凝痰,还不曾喷到老尼姑脸上;老尼姑已回啐一口,也啐出一团凝痰来。恰巧碰在啐来的凝痰上,一碰就激了转来;不偏不倚的,正打在来顺的鼻梁上;比受了一石子,还要痛得厉害!哎呀了一声,倒退了几步,几乎栽倒在地!若是换一个心里机警些儿的人,上次受了和尚的创!这回就不应再轻量方外人:并且自己啐出去的凝痰,在半途中,被尼姑也用凝痰啐转回来,打在鼻梁上,有这么疼痛:这尼姑不待说,必是个有本领的人!自己冒昧,受了这一下,也应该悟到是不好惹的了!

  但是来顺生成是一个笨拙没有心眼的人:鼻梁上这一下,不但没有把他打明白,反打得他的无名业火,直高三丈!登时揉了揉鼻子,把两袖一捋,握着两个拳头,翻车也似的,朝尼姑打去。他存心欺尼姑年老,料想打得过。叵耐尼姑只是背朝着里面退让,并不回手。来顺越觉得鼻梁痛,越一步紧一步的追打;老尼姑退了好几步,已退到了厅上,口里就大喊:救命!

  朱继训正坐在内室劝慰朱夫人。忽听得外面大喊救命,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来,见来顺发了狂一般的追赶着一个尼姑打。即大声喝住。来顺见朱继训出来,才吓得不敢追打了:停了手,跑到朱继训跟前,气喘气促的,指着自己的鼻梁,诉道:“这妖尼姑把小的鼻梁打伤了!小的一下也没打着他,他倒喊起救命来!得老爷作主,把他捆起来,给小的毒打一顿;小的才得出气!”

  朱继训看来顺的鼻梁红肿了;再看老尼姑的鬓发全白,龙钟不堪的模样,不像是能打人的;而且脸色非常慈祥和善。更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朱继训知道来顺素来喜和人打架。遂开口骂道:“休得胡说!你这东西,动辄向人无礼!你不动手打人,人家就无缘无故的,打伤你的鼻梁吗?”来顺再想申诉,奈鼻梁撞得连脸都和瓜瓢一样;一霎时两眼肿没了缝;开口就满头满脸,牵扯得痛不可当!

  老尼姑听得朱继训责骂来顺的话,便走过来,向朱继训一面合掌行礼。朱继训一面拱手还礼,一面端详这老尼姑:眇了一只左眼,右眼却分外的光明;身量虽极矮小,立在厅堂之上,彷如奇松古木,另有一种潇洒出尘的风度。不由得从心坎中,生出敬仰之念!当即叱退来顺,让老尼姑就厅堂坐下,开口问道:“师傅法讳甚么?宝剎在那里?”

  老尼姑道:“贫僧受人之托,特来救施主的性命!此时大祸已在眉睫,没有闲谈姓名住址的工夫!请施主快随贫僧逃走!再迟一步,就有回天的本领,也来不及了!”说着,便立起身来,不住的回头,用那一只有光的眼,向门外张看,好像怕有人追来似的。朱继训是个最有胆量,临事不苟的人;平白无故的,怎肯听了一个素昧生平人的话,就仓皇出走呢?当下仍是神闲气静的笑道:“鄙人家居,力贫食苦,无端有何大祸?逃避得了,祸必不大!师傅但请安坐!鄙人为此间土著;即果有意外之祸,亦不患不得昭白!”

  老尼姑神色很露出惊慌,又一连向门外张看了几眼,对朱继训长叹一声道:“天数果难逃!不然,贫僧在路上,也不至有那些耽搁了!既是施主安命,贫僧救夫人小姐去罢!”说罢便向内室走去。

  朱继训见老尼姑这般举动,疑心是个失心疯的尼姑;忍不住立起身来喝道:“内室不能去!”边喝边待上前去拉。猛听得背后一阵脚步的声音,回头一看,只吓得魂飞天外!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潮州府的衙役;蜂拥一般的,进来了十多个;一个个手中拿着刀叉,横眉怒目的,如临大敌。朱继训明知不妙!然到了这时分,只得勉强镇定着。回身,大声问道:“诸位来寒舍,有何贵干?”

  众衙役且不答白,抖出铁链来,七手八脚的,将朱继训锁上。来顺跑出来看,也锁上了。

  有几个衙役,往内室跑;见中门关着,就举刀背,在门上就砍;口中乱喊开门。喊了一会,里面没有动静。众衙役从门缝里,向里面骂道:“关着门就可以了事吗?”

  捉拿朱继训的衙役,向那些打门的衙役喊道:“怎不劈门进去?还有甚么道理可讲呢?谋反叛逆的案子,岂同小可!”

  朱继训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惊: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将一干衙役打倒:又悔没听得老尼姑的话,趁早逃走,知道自己此时已没有逃走的希望!觉得自己儿子,被那不知名姓的和尚,化去做徒弟,不至一同遭难,将来或者还能继续自己的志愿。心里只着急关在内室的夫人小姐,不知能否听信老尼姑的话,作速逃生?

  朱继训心里这般想着,两眼望着那些劈中门的衙役。只见他们一齐动手,劈拍劈拍的,砍了好一会:奈中门甚是坚厚,衙役手中的刀叉,又轻又小,又不锋利;仅将那门砍得一条一条的缺口,那里砍得开来呢?

  捉拿朱继训的衙役,就向朱继训道:“你若是一个好汉,就得值价些儿!你犯了这样的弥天大罪,你自己尚逃不了!你的老婆儿女,还想能躲掉吗?把这门关了,便能没事吗?你要知道拒捕的罪,更加一等:快亲去把门叫开,免得我们劳神!我们也是奉官所差,出于不得已,并不和你的老婆女儿有仇!快去快去!”遂押着朱继训,到中门跟前,逼着朱继训叫门。

  朱继训只得用手在门上拍着,口叫光明开门。又拍叫了好一会,里面仍是没有动静。众衙役都冷笑道:“看他们这些该死的东西,能在里面藏躲得了?后门早已有多人把守了,也不怕他们逃到那里去!我们且抬一块大石头来,那怕他铁铸的门,也要撞开他!”于是有几个壮健的衙役,跑到丹墀里,在阶基边,挖出一条四尺多长、尺多宽、五六寸厚的大石来;四个人用手抬着打油榨似的,向中门上抵撞。

  果然不到十来下,便把门闩撞断了。两个气力大的,用力把门一堆,跨足进去。不提防两扇石磨,从上面打了下来;一扇打在这个的头顶心上,登时脑浆迸裂,倒地死了!一扇打在那个的肩头上,哎呀一声,也昏倒在地!吓得立在后面的衙役,连忙倒退,以为是有人从里打出来的!再一看,里面并不见一人!才大胆进内,各房都是空洞洞的,没一个人影:箱箧都打开着,堆在地上,衣服器皿,散满了各地。

  众衙役都惊诧道:“居然逃走了吗?把守的人,都到那里去了呢?”捉拿朱继训的几个人,见满地都是衣服,便起了不良的念头;教将把守后门的人叫进来,商议先处分这些物事再说。随将朱继训捆绑在房柱上;大家动手拾衣服。

  把守后门的衙役,走进来说道:“后门始终关着不曾开,并不见有人从那里出来。”这些衙役,只要捉拿了朱继训;旁人如何脱逃,因都存心要争夺衣物,也就不再加研究了!各人把贵重的衣物,都分配妥当了;抄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算是朱继训的家业。查抄已毕,也奉行故事的加了封条。方押朱继训主仆,并扛抬着一死一伤的衙役去了。

  原来:有一个绿林头目,姓周,名致祥,和朱继训最相得。朱继训误认他当个豪杰,曾和他商议发难的计划。不料周致祥犯了旁的案件,在惠川被捉。他原是一个脓包货:禁不起三推五问,就把朱继训的计划,和盘托出的供了:在惠川的朱继训同志,因此也十九被捉。

  两广的绿林,有一种特性:这案件不是他做的,打死他也不认!如确是他做的;问官一提起,他就立刻承认,无须乎动刑。狡赖的便不算汉子!大家都得骂他不值价!连子孙都在绿林中说不起话,做不起人!那些和朱继训要好的绿林,不曾与闻发难计划的便罢,与闻过的,也都和盘托出的供了。于是惠川就慎重将事的,移文到潮州,把朱继训做谋反叛逆的要犯拿了。

  朱继训自知狡赖不了,直供不讳!拿去没两个月,竟在广州被难了!死后没人敢来收尸。

  第三日才来了一个眇了一只眼睛的老尼姑;说从前受过朱继训的施舍,不曾报答得,要求官府施恩,许他领尸安葬。官府允许了。老尼姑就买了一口棺材,将尸首装殓停当,搬上了一条民船,不知运往何处去了。

  要知朱夫人和恶紫小姐、光明丫鬟的下落,以及和尚、尼姑的来历,且待第二十一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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