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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小侠客病试千斤闸 老和尚灵通八百鱼(1)


  话说向乐山勉强挨出火铺大门,行不到两箭路,就昏倒在地。这时正是十月间天气,旷野寒风,已是侵肌削骨。幸亏向乐山得的是火症;在草地上睡了一夜,次日倒醒了。觉得肚中饿难挨!想想回到火铺里去,买些饭吃,又苦身边一文不剩!料想这个没有天良的火铺,不给他钱,决不会有饭给人吃!遂竭力挣扎起来,打算找一个大户人家,去讨些饮食。

  行了半里多路,忽见前面山坡下,有两条极雄壮的牯牛,在那里拚命相斗。两条牯牛的角,都有两尺多长;两个牧牛的小孩,各自牵着牛,用力往两边拉扯;但是两牛斗红了眼,那里拉扯得动呢?二人都急得哭着叫喊起来:向乐山满想上前,将两条牛分开;奈自己大病之后,恐怕敌不过两牛的力量;没得反被牛斗伤了,给人笑话!是两牛正挡住自己的去路,山坡下的道路又窄;两牛既斗红了眼,打那跟前经过,也得提防被那长角挑着!

  正在旋走旋计算应如何才好过去,见从山坡里,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穿着得十分华丽,相貌也生得十分清俊。左手把着一张朱漆雕金双弦小弹弓;右胁下悬着一个绣花弹囊。笑盈盈的走了下来,开口问两个牧童道:“你们哭叫些甚么呢?牯牛斗架,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即听得两个牧童答道:“解少爷那里知道?像这般的斗架,轻则把角折断;重则两牛都得斗死,折断了角,也是成了废牛了!”

  那童子笑道:“你们有绹在手里,也拉扯不动吗?”

  牧童道:“我们实在不能再用力了,若一下扯缺了牛的鼻间,就更没有法子了。”

  童子笑着向牛跟前走,牧童连忙止住道:“解少爷快不要上前去!两条畜牲都红了眼,把你挑伤了,我们更该死了!”

  那童子也不答话,一伸右手,握住一条牛尾:回头教牧童让开。牧童忙往旁边一让,那童子拉住牛尾,向后便退,将那条牯牛,拖退了丈多远!牯牛被拖得呜呜的叫!但是拖退了那条,这条却赶上去斗,让路的牧童便连声叫苦道:“解少爷专拉我的牛,我的牛太吃亏了!”

  童子听了,即停住脚。用手在那牛屁股上,向前一推;这条牛抵不住,也往后退、吓得这牧童避让不迭,也连声嚷道:“解少爷帮着他的牛,斗我的牛;我的牛不太吃苦了吗?”

  向乐山立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暗暗纳罕!心想:这个孩子的力量真不小!看他的衣服气度,可知是一个富厚人家的少爷,我今日穷途落魄,能在他跟前,显点儿本领,倒不愁得不着一顿饮食,恨我这时,偏在大病之后,又瘦无力,这便如何是好呢?心中一急,忽生出一个计较来!思量:罗新冀老师传授的千斤闸,还不曾有机会使用过:这时正需用得着!何不试他一试!主意已定,便不迟疑;趁那童子把那两牛推走的时候,几步走到两牛当中,一手接住一个牛头,口中笑道:“你们用不着争论,等我来替两牛讲和罢!”

  话没说完,两牛被按得都跪下了前蹄,不能再斗了,向乐山随手一带,两牛都睡倒了,口流白沫,两眼翻白!

  原来这种千斤闸,又名重拳法;并非实在功夫,乃是一种魔术。不过极不容易练成,练了和实在功夫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应用,那怕是篮盘大的麻石,运用千斤闸一掌劈去,能立刻劈成粉碎,不问有多么壮健的牛马,一遇千斤闸,就压得伏地,动弹不得!本人坐在船上,可用千斤闸将船压沉。会使千斤闸的人,使起法来,任凭多少人,也拖扯不动;就动手和人较量武艺的时候,却用不着!

  向乐山这时用千斤闸,将两牛制服!那童子果然惊异的了不得!慌忙走过来,请问向乐山的姓名。向乐山将姓名说了,也回问他。他说,姓解,名清扬;定要请向乐山到他家里。

  向乐山巴不得有此一请,随点头应好。

  正要举步跟着解清扬走,两个牧童忽同时放声哭道:“你这人把我们的牛打死了,就想这样走吗?”向乐山回头笑道:“我何尝打死你们的牛!这两条牛,不都好好的活在这里吗?”

  牧童不依道:“既是活着的,如何一动不动呢?”

  向乐山道:“要他动很容易,我一走他就会动了!”牧童那里相信,四只手将向乐山的衣角拉住不放。

  解清扬见两牛躺在地下,只是喘气,也只道是要死了!便教牧童松手道:“打死了牛没要紧,算是我打死的便了!”牧童见解清扬这么说,才把手松了。

  向乐山道:“两牛因斗疲了,又被我一按,所以躺在地下不能动弹;过一会就要起来的!”

  向乐山跟着解清扬转过山坡,走到一所树林茂密的庄院。解清扬道:“这就是寒舍了!”

  向乐山看那庄院的规模,比陶守仪家,还要宏大;一望就知道是一个资产雄厚的绅耆家。

  解清扬引向乐山进了大门,见几个青衣小帽的人,从门房里出来,垂手侍立的迎着。

  解清扬把头略点了点,问道:“老太爷已起床了么?”中有一人抢着答道:“已起床好一会了。刚才还传话出来,请少爷回来的时候,赶快上去呢!”解清扬也不答话,侧着身体,让向乐山到里面一间书室就座。随告罪说道:“且等小弟进去禀明家祖,再出来奉陪。”向乐山连说请便。

  解清扬进去不一会,即携扶着一个白须老者出来。向乐山忙立起身。解清扬对向乐山介绍道:“这是小弟的家祖。”向乐山抢前一步行了个礼。

  解太公也忙答礼笑道:“方纔听得小孙称赞老哥的本领了得!老朽不由得十分钦佩,老哥贵处那里?何时到敝乡来的?看老哥的气色,敢莫是病了才好么?”

  向乐山见解太公说话的声音宏亮,精神充足,全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料想也是一个有本领的人物,便将自己的身世来历略述了一遍。

  解太公笑道:“原来是罗老英雄的高足,怪不得有惊人的武艺!罗老英雄和老朽最要好。可惜我和他相见得迟,他去世得太快,本来打算将小孙拜给他做徒弟的。一则因罗老英雄存心客气,说自己的本领,不够做小孙的师傅;一则因玄妙观的智远禅师,欢喜小孙,定要收小孙做个徒弟;老朽知道智远禅师的本领,原不弱似罗老英雄;既是欢喜小孙,便算与小孙有缘!当下就依了师的。是禅师的本领好,无如小孙的资性顽梗,何尝能得着他师傅的好处啊?若承老哥不弃,得便指教指教,老朽真是感激不浅了。”

  向乐山慌忙拱手答道:“敝老师尚且自知本领不够!小子有何才识,敢当指教的话?”

  解太公回头对解清扬道:“向大哥大病新痊,昨夜又露宿一宵,此时必已很疲了;还不去催厨房里,快些开饭上来!”解清扬应着是去了。

  向乐山正苦不好开口要饭吃,听了这话,恰如心愿。顷刻开上饭来。解太公起身笑道:“恕老朽不能奉陪!寒舍房屋宽大,如不嫌没好款待,望多住些时,小孙必能得不少的益处!”

  说完,又叮嘱了解清扬几句好生陪款,挽留多住的话,自支着拐杖进去了。

  解清扬陪向乐山吃过了饭,同立在丹墀边谈话。向乐山见丹墀当中,安放着一口绝大的金鱼缸,缸里饲养着数十尾鼓眼暴睛的金鱼;其中有两尾最大的,都足有一尺长。向乐山指着笑道:“像这么大的金鱼,我还不曾见过呢!大概在这缸里,已养得不少的日子了!”

  解清扬摇头笑道:“前日才弄到这缸里来。这种金鱼缸,那能养成这么大的金鱼?这两尾鱼,怕再养不上几日,仍旧得退还原处去呢!”

  向乐山问道:“这话怎么讲呢?难道这么大的缸,还养不下这两尾鱼吗?”

  解清扬道:“不是养不下。这鱼是我师傅的,我偷了来,养在这里。师傅不知道便罢,若知道了,不是仍得退还原处去吗?”

  向乐山看了解清扬那种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觉好笑,问道:“不就智远禅师吗?他养了多少金鱼?你怎么偷了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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