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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论因果老衲识前身 显神力英雄遭暗算(4)


  “饭后老喇嘛单独邀黄老伯到内室问道:‘居士真忘记了老僧么?再仔细想想看。’黄老伯说想不起来。老喇嘛道:‘居士想得起六岁以前的事么?’黄老伯听了这话,立时想起六岁以前的怪事来。答道:‘我记得六岁以前,凡事无不如意。心里想要什么,只要念头一动,便自然有人所想要的东西来,屡试不爽。那时我家并非富饶,不能做绸绫衣服给我穿。我看了邻家小孩穿绸缎衣服,向父母哭要;父母没奈何,打算拿钱去买,想不到打开衣橱,里面居然发现了几段我想穿的裁料,家中无人知道这栽料是从那里来的。’

  “老喇嘛听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居士曾听尊父母说过你出世时的故事么?’黄老伯道:‘不错,记得家父母曾对我说过,说我下地就张开两眼,向房中的人乱望。并开口说道:“我出家人,如何跑到这有妇人的房里来了?”我这一说话,把家里人都吓慌了,不知要如何才好。正在大家慌乱的时候,我忽然两眼一闭,手脚动了几动就死了。家父母这时都已到中年,好容易才得了我这个儿子,谁知一出世就死了,真是着急的了不得。但是一家人眼望着我死,却没有方法诊治。在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道人,向家父道喜,说恭喜先生得了一个好公子。家父不乐道:‘还说什么恭喜?小孩子下地就说话,一会儿便死了。’那道人现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已死了吗?不会死的!你抱出来给贫道看看。’

  “黄老伯又道:‘家父觉得这道人来得奇怪,即将我抱出来,道人伸手在我头顶上拍了几下说道:“莫跑莫跑!”说毕口中念诵了一阵,我两眼又张开了。家父仍抱我到房中,刚待回身出来谢那道人;再看我时,两眼又闭,又死过去了。家父忙得又出来给道人看。道人骂道:‘你还想逃跑吗?’即从袖中取出一道符来,用一根红绳系在我颈上,又在我头上拍了几拍,口中仍不住的念诵。对家父道:‘请放心,这下子不愁他跑了。抱到床上去让他睡睡,一会儿就醒转来了。’家父抱我到房里,出来看道人已不知去向了。追出大门,也不见踪影。过了会儿,我果然醒转来;只是和寻常小孩一样,不能开口说话了。从此家中百事顺遂,尤其是对于我本身的事,真是思衣得衣,思食得食。这是我六岁以前的情形。’

  “老喇嘛叹道:‘隔阴之迷,力量诚大。只一眨眼的时光,你便把前事通通忘了。我说给前世因果。你听罢:你前生原是我这里一名小沙弥,平日尚能恪守清规。只因去今三十多年前的浴佛日,这里做法会,来进香的男女居士极多,你同另一个小沙弥,对来进香的女居士,任意评头品足,和发了狂的一般。论你两人那时的动念,应堕落畜牲道。我因念你两人,平日尚少恶念,不忍眼见你们堕落;不待恶因成熟,即用拨火铁杖活活将你两人打死,使再转人身。当时我曾问你两人,还是愿意投生富贵人家,或是愿意本身寿命攸久?那个小沙弥心欣富贵,已令投身某贝勒家,享受了三十年富贵;于今已因积业身死,仍不免受恶报去了。你因生在贫穷之家,三十年来恶业还少,所以有今日的遇合。’

  “黄老伯听了这番话,心中忽然若隐若现的,觉得这雍和宫的景物,是曾经见过的。跟着再一追忆,不仅景物是曾经见过,老喇嘛所说的话,竟历历在心头,彷佛是想起一场很清楚的大梦。不由自主的双膝向老喇嘛跪下叩头哀泣道:‘师傅救我,恩重如山!只恨一时迷惘,忘却本来。此时明白了,千万求师傅许我回来。’老喇嘛伸手将他拉起来说道:‘只要你明白这轮回之苦就得哪!你这时父母尚在,又无兄弟,不能随意出家。’黄老伯见老喇嘛这么说,只得要求传授修持的方法。

  “从雍和宫出来以后,直到此刻四十多年,不但吃素,每日只在天色黎明的时候,就自烹爨,吃一碗白饭。过此除白开水外,什么也不入口。现在他的年纪虽有八十多岁,然精神比较五六十岁的人还好。就是性情古怪,见不得人家做不正当的事;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家能受不能受,每每当面斥责人。他还说是不忍眼睁睁望着人家向地狱里跑,不将人喊醒。先父在日最钦敬他。我从前虽知道他这些奇怪的事,但不大相信。近来因种种的应验,使我不由得不相信他。”

  龙在田道:“这些话好在是老弟说给我听,若是别人说出来,那怕说是亲目所见,我也不能相信。他无论说我什么坏举动,说对了我自然改过;便是说得不对,我也绝不恼他。不过他说我生坏了一双猪眼,因见我生了猪眼,便知道我心术不正,这却使我没有办法。我心术不正,是可以改正的;至于说我生坏了猪眼,这有何方法可以改换呢?我以后不见他的面便罢,倘得见面是得问他的。”

  事有凑巧,廖鹿苹这日拜访霍元甲,因谈龙在田谈到黄璧;不料农劲荪在好几年前就闻黄璧的名,只恨无缘见面,并不知黄璧住在何处。这日无意中听得廖鹿苹说起,好生欢喜,当下约了过几日抽工夫同去松江拜会。

  次日霍元甲农劲荪带了刘震声到张园来,只见看擂的人比昨日更多了。因为昨日开擂有廖鹿苹和刘震声两人上台,都打得很好。报纸上将两人打擂的情形,记载得十分详细;并说了昨日不曾分出胜败,今日必然继续再打。这记载惊动了全上海的人,所以来看的人,比昨日又多了几成,临时增加了三四成座位。挤的偌大一个会场,连针也插不下了。霍元甲三人进场后,竟找不着座位。李九彭庶白等熟朋友,虽都到了,只因看客意外的加多,座位又没有编定号码,谁也不能留着空座位等客。霍元甲三人到的稍迟,就想临时添座也没有隙地。喜得场中招待的人员,认得霍元甲三人,知道不是寻常看客,见场中没有座位,便请到台上去坐。

  霍元甲上台后,只得和张文达招呼。张文达因昨日与刘震声打了那么多回合,始终没占着便宜,心想霍元甲的徒弟,能耐尚不在我之下,霍元甲本人的功夫就可想而知了。我打刘震声不能取胜,打霍元甲如何有取胜的希望。他心里这么一想,便不由得有些着急。昨日回到盛公馆,面上即不免显出些忧虑的神色。

  盛大已猜出张文达的心事,安慰他道:“刘震声名义上虽是霍元甲的徒弟,听说实际霍元甲并不曾教过刘震声的武艺。刘震声是虎头庄赵家的徒弟,为仰慕霍元甲的威名远震,才拜在霍元甲门下,武艺不见得比霍元甲坏。”张文达听了这番安慰的话,心里果然安慰了不少。这时霍元甲向他招呼,他那忿恨要报仇的心思,却因昨日没占到便宜,自然减退了大半,神气不似昨日那般傲慢了。

  霍元甲见他的言语举动都和平了,仍继续着昨日的话说道:“张君昨日和小徒打了不少的回合,没有分出显明的胜负。兄弟觉得就此罢手最好,尔我两方都无所谓仇恨,用不着再存报复的念头。”张文达此时已不想坚持要报仇的话了,正在踌躇没有回答,顾四在旁边插嘴说道:“不行不行!张文达摆擂台花钱费力,为的什么事?岂可就此不打了?”盛大也接着说道:“教张文达摆擂台的,也是你霍元甲;于今一再劝张文达不打的,也是你霍元甲。你这不是拿着张文达寻开心么?”

  张文达思想简单,不知盛、愿二人为的是想瞧热闹,还认做是帮他壮声威,登时怒气勃勃的嚷道:“我们要拉交情做朋友,且等分了胜负再说。”霍元甲见三人说话这般神气,也不由得忿然说道:“好,你们都弄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一再劝和是害怕。今天小徒刘震声再打,我包管在十五分钟之内分胜负。”张文达忽然心想刘震声既不是霍元甲的真徒弟,也许霍元甲的武艺,不比刘震声高强。我昨天既讨不着刘震声的便宜,今天何必再找他打?想罢即指着霍元甲说道:“我不认识你什么徒弟,我是为找你霍元甲来的,今天非打你不可!”

  霍元甲望着张文达,用手指了指自己胸脯说道:“你定要找我打么?老实对你说罢!我于今已彻底知道你的能耐。刘震声今日能在十五分钟内打败你,若定要找我打的话说,我敢当着台下一万多看官们,先说一句夸口的话,我倘到三步以外才把你打倒,便算是我输给你了。”霍元甲说话的声音,本极响亮,这几句话更是一字一字的吐出来;说得精神饱满,台下的人听了,都不由自主的拍掌叫好。大家这么一吼叫,彷佛是替霍元甲壮声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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