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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 蓬菜僧报德收徒弟 医院长求学访名师(4)


  黛利丝问道:“你们医院里所用的针,比头发粗不了多少的,是不是只用针尖一部分,还是全部都只有头发粗细。”院长道:“自然是只用针尖一部分,后半截的玻璃管是装药水的,何能只有头发粗细。”黛利丝点头道:“若是针的全部,都只有头发粗细,也没有玻璃管,也没有比较略为粗壮的地方,是不是有装药水的可能呢?”

  院长道:“我生平还没有见过治病的针,全部只有头发粗细的。”黛利丝道:“今假定有这种全部只头发粗细的针,你说里面有药水没有?”院长道:“那是绝对不能装的。”黛利丝道:“那么黄石屏所用的就是这种全部一般粗细的针,并且我亲眼看见他在未打针之前,将那头发般粗细的针,一道一道的围绕在食指上,仅留一截半寸多长的针尖在外;然后按定应打的地方,用大拇指一下一下的往前推。那针被推得一边从食指上吐散下来,一边刺进皮肤里面去。”

  院长听了哈哈笑道:“这就更奇了,那针能在食指上一道一道的围绕着,不是软的吗?”黛利丝道:“谁说不是软的?你说纯金是不是软的?并且仅有头发般粗细,当然是极柔软!”院长很疑惑的摇头说道:“照你这种说法,及针所打的地方,于学理都绝无根据。那种纯金所制的针,果然不能装药水,就是要用药水制炼,借针上的药性治病,事实上也不可能。因为其他金属品,可以用药水制炼,纯金是极不容易制炼的。”

  黛利丝冷笑道:“于学理有没有根据,及纯金是否能用药水制炼,是你们当医生,尤其是当院长的所应研究的事;我只知道我腰间的赘瘤,是经黄石屏医生三次针打好了,与你当日所诊断的,绝对不同。我因你是我德国的医生,又现在当着院长,我为后来同病的人免割治危险起见,不能不来使你知道,生赘瘤的用不着开割;有极神速的治法,可以内消,希望你以后不要固执西洋发明不完全的医理,冤枉断送人的生命!”黛利丝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那院长弄得羞惭满面,心中甚想问黄石屏的诊所在什么地方,以及黄石屏三个中国字如何写法,都因黛利丝走的过急,来不及问明,也就只得罢了。偏是事有凑巧,黛利丝的赘瘤好后,不到一年,黛利丝有一个朋友名雪罗的,也是生一个赘瘤在腰上;所生的地位,虽与黛利丝有左右上下之不同,大小情形,却是一般无二。雪罗是有丈夫的,年龄也比黛利丝轻,生了这东西,分外的着急。他知道黛利丝曾患这一样的病,但不详知是如何治好的,特地用车将黛利丝迎接到家中,问当日诊治的情形。黛利丝当然是竭力宣传黄石屏的治法,稳妥神速。

  雪罗是很相信的,无奈雪罗的丈夫,是一个在上海大学教化学的,全部的科学头脑,平日对于中国人之龌龊不卫生,没有科学常识,极端的瞧不起,那里还相信有能治病的医学。见自己爱妻听信黛利丝的话,便连忙反对道:“你这病去招中国医生诊治,不如用手枪把自己打死,倒还死得明白些!找中国医生治病,必是死得不明不白。我若不在此地,你和黛利丝夫人去找中国医生,旁人不至骂我;于今我在这里,望着你去找中国人看病,旁人能不骂我没有知识吗?”雪罗听了他丈夫这些话,还不觉着怎样,黛利丝听了,却忍不住生气说道:“找中国医生治病,便是没有知识,你这话不是当面骂我吗?我的病确是中国医生治好的,你却用什么理由来解释?”雪罗的丈夫自知话说错了,连忙着陪罪。

  雪罗对丈夫道:“你不赞成我去找中国医生,就得陪我去医院里诊治。”黛利丝道:“这上海的医院,还是我们本国的最好,我去年害这病的时候,经那院长诊察,说非开刀割治不可,而割治又不能保证生命没有危险,因此我才不割,赌气跑了出来。”雪罗的丈夫说道:“那院长是我的朋友,我素知道他的手术,不但在上海的医生当中,是极好的,便是在欧美各国,像他这样的也不多。我立刻就带你去这里瞧瞧;如必须割治,至少也得住两星期医院。”麻利丝道:“我也陪着你们去医院看看,看那院长如何说,或者不要开割也不一定。”雪罗道:“我正要邀你同去。”于是三人一同乘车到德国医院来。

  黛利丝始终低着头,装做不认识那院长的。那院长倒也没注意。雪罗解开上衣,露出赘瘤来给院长看,院长诊察了半晌!说出来的话,与对黛利丝说的一样。雪罗也是问开割后,有无生命的危险?院长摇头道:“因为这地方太重要,患处又太大,割后却不能保证没有危险;倘割后经四十八小时不发高热,便可以保证无危险了。”

  雪罗吓得打了一个寒噤道:“有没有危险,要割后四十八小时才知道,请你去割别人,我是宁死不割的。”黛利丝对雪罗笑道:“这些话我不是早已在你家说过了吗?去年他就是向我这般说,不然我也不至于去找中国医生打针。”院长见黛利丝说出这番话,才注意了黛利丝几眼,也不说什么。雪罗的丈夫指着黛利丝对院长说道:“据我这朋友黛利丝夫人说,她去年腰间也曾生一个很大的赘瘤,是由一个中国医生用打针的方法治好的。我不是学医的人,不能断定用打针的方法,是不是有治好这种赘瘤的可能?”

  那院长说道:“在学理上虽然没有根据,但我们不能否认事实。黛利丝夫人去年患病的时候,曾来我这里诊视;后来经那医生治好了,又曾到我这里来送给我看,我正待打听那医生的姓名住处,亲去访问他研究一番,黛利丝夫人却已走了。”黛利丝听了喜道:“是呀!我有事实证明,任何人也不能反对。”雪罗截住黛利丝的话头问道:“你去找那中国医生打针的时候,痛也不痛?”黛利丝道:“打针时毫不觉痛,比较注射防疫针时的痛苦轻多了。”雪罗望着自己丈夫道:“我决定不在这里割治,我同黛利丝夫人到中国医生那里去。”

  雪罗的丈夫对院长道:“我始终不相信全无知识的中国人,有超越世界医学的方法,能治好这种大病。我想请你同去,先与那医生交涉保证没有危险;如打针的时候,仓卒发生何种变态,有你在旁,便可以施行应急手术。”

  院长道:“我多久就想去看看,那医生既在上海设了诊所,想必不至发生危险。我曾和中国朋友研究过,倒是西医治病,有时发生危险。因为西洋医学发明的时期不久,尚有许多治疗的方法,或是没有发明,或是还在研究中。各国虽都有极明显的进步,然危险就是进步的代价。中国医学发明在三四千年前,拿病人当试验品的危险时期,早已过了。所有留传下来的治疗方法,多是很安全的。近代的中国医生,不但没有新的发明,连旧有的方法,都多半失传了。”

  雪罗的丈夫说道:“照你这样说,中国的医学,在世界上要算发明最早最完全的了。”院长摇头道:“我方才说的,是一个中国朋友所说的话,我不曾研究过中国医学,只觉得这些话,按之事实也还有些道理。”雪罗在旁催促道:“不要闲谈了罢!恐怕过了他应诊的时间,今天又不能诊治了。”雪罗的丈夫要院长携带药箱,以便应用。院长答应了,更换了衣服,提了平常出诊的药箱,四个人一同乘车到黄石屏诊所来。

  此时正在午后三点钟,黄石屏的门诊正在拥挤的时候,两边厢房里男女就诊的病人,都坐满了。黛利丝曾在这里诊过病,知道就诊的手续,及候诊的地方,当下代雪罗照例挂了号,引到女宾候诊室。这时黄石屏在男宾房里施诊,约经过半小时才到女宾房中来。黛利丝首先迎着给雪罗介绍,黄石屏略招呼了几句说道:“我这里治病,是按挂号次序施诊的,请诸位且坐一会,等我替这几位先看了,再替贵友诊视。”雪罗的丈夫和那院长心里,巴不得先看黄石屏替别人治病是如何情形,遂跟着黄石屏很注意的观察。

  只见黄石屏用针,果如黛利丝所说,将金针围绕在食指尖上,用大拇指缓缓的向皮肤里面推进,深的打进五六寸,浅的也有二三寸。西医平日所认为不能打针的地方,黄石屏毫不踌躇的打下去,效验之神速,便是最厉害的吗啡针,也远不能及。诊一个人的病,有时不到一分钟,打针的手续就完了。因此房中虽坐有十多个病妇,只一会儿就次第诊过了。诊一个走一个,顷刻之间,房中就只有雪罗等四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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