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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霍元甲三打东海赵 王小乙夜斗翠花刘(5)


  “我此时心里实在恨他不过,也懒得再和他多说,劈胸就是一掌打过去骂道:‘你偏有道理,反怪我不小心。你要不是一个强盗,断不会有这种举动,我揍了你替地方除害。’我这一掌虽没有了不得的功夫,然寻常练武艺的,很不容易躲闪。他却非常从容的避开了说道:‘我此来正想请教几手。’说着也回手与我打起来。他的身法真快,走了五十多个照面,我两手简直没一次沾着了他的衣服。不过他实在的功夫究竟不大,手脚都飘忽不沉着,这是由于练武艺的时候,全副精神注重在矫捷,所以缺少沉着的功夫;拳脚就是打到了我身上,没有多大的份量。我既觉着他的功夫不实在,便改变了打法,一步一步的逼上前去。他抵敌不住,只好后退,越退越靠近房角,我毫不放松。他的背抵住墙壁了,我心想他身法任凭如何矫捷,已逼到角上,看他再有何法闪躲。即伸两指去取他的两眼,以为他是绝逃不掉的了。

  “想不到只听得他说了一句好厉害,头顶上跟着喳啦一声响,房角上已不见他的踪影了。赶紧抬头看时,只见天花板穿了一个窟窿,原来靠墙角方格中的木板,已被冲去一块了。我此时不暇思索,只觉怒不可遏!非将他擒住不可,紧跟着将双脚一跺,身体朝上一耸;原打算攀住方格,再钻上天花板去的,谁知这一踪已冲上了窟窿。他因知道我素来不能上高,不料我这番居然能追上去,他不由得一惊慌,就被我擒住了,仍从窟窿里将他拉下地来。

  “他双膝跪在我面前,要求我收他做个徒弟。我一不知道他的姓名,二不知道他的履历,并且眼见他这种离奇的举动,凭霍四爷说我们是有身家的人,在北京那种辇毂之下,怎敢随便收这样徒弟呢?万一受起拖累来,旁人不骂我荒谬吗?但是我心里虽怕受拖累,口里却不好直说,因为他一对我下跪,把我那初见他时的怒气都消了,只得将他搀扶起来说道:‘你的本领已在我之上,我怎能做你的师傅?’他立起来道:‘我的本领虽平常,然从十五岁起就横行关内外,直到今夜才遇到对手。我原是为访师而来,因听说你生平没有收过徒弟,自知冒昧来求拜师是办不到的;一时又找不着可以介绍的人,只好偷进王府来,藏在天花板内,早晚偷看一阵。你的武艺,我已看得了一些儿门径,使我情不自禁的非拜师不可。你不要疑心我是一个黑道中人物,我姓王名子春,因我身材生得瘦小,认识我的人都呼我为王小乙。我家住在索伦,祖遗的田产也还不少,用不着我到外边来谋生计;我自十五岁出来闯江湖,一不为衣,二不为食,为的就是欢喜武艺,到处访求名师,求你放心收我做徒弟。’”

  霍元甲插口问道:“你毕竟收了他这个徒弟没有呢?”

  刘凤春摇头道:“我胆小,他虽说不是黑道中人,我毕竟不敢收这样不知来历的徒弟。我并恐怕这事被王府里知道,于我面子上不好看,连坐也不敢留他坐一下,催他快去。他倒也聪明,知道我的意思,当指着天花板上窟窿说道:‘这地方被我冲破了,明天给府里人看见不妥,我还是走这地方出去,将窟窿补好。’我还没回答,他只说了一声后会有期,就从房屋中间,翻身朝上一耸;只见一条黑影子晃了一下,再看那窟窿时,绘了花纹的木板,已经安放好了,那种身法之快,实令人可惊!

  “我此时静听天花板上,有无响声,仅听得有两个耗子,一前一后的跑到后墙根去了;我连忙跑到后院里去看,竟看不出一点儿痕迹。我直到这时才想起每日早晚练功夫的时候,天花板上总有耗子跑来跑去的声响,我做梦也想不到天花板上可以藏人。第二日早起,我再仔细查看天花板,竟没有一个方格中的木板不是活动的;原来都是这王子春为要看我练功夫,将木板移动一二分,好从缝中偷看,怪道他往上一冲,木板就开了,随时又可以安放下来。

  “我怕他因拜师不能如愿,仍不肯离开我那房屋,趁着没人来的时候,我想再冲上天花板去看看。谁知竟冲不上去,费了好几番气力,手刚摸着天花板,身体便掉下来了;后来用桌子搭成一个台,才钻进天花板内。空洞洞的一无所有,仅靠后院的墙角上,有一堆稻草,可以看出是曾有人在草内睡过多时的。我想踏上天花板去,查看草里有什么痕迹。我两手才向方格上一按,就听得喳喳的响,用不着身体上去,只须两手用力一按,全房天花板都得塌下来。真不知道那王子春是怎样练成的功夫?能在上面跑来跑去,丝毫不觉天花板震动。”

  霍元甲笑道:“他就这么走了,我便再迟几日到上海来,也是见他不着,吴大哥怎么再三的说可惜?”

  李存义笑道:“凤春老弟的话才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说完,这小子近来在北京闹的笑话多呢。凤春老弟因遇了这事之后,心中很郁郁不乐,次日就到我家来对我说道:‘这碗护院的饭不容易吃,世间的能人太多,像王子春这人,还是一个小孩子,就有这么高强的本领;喜得他是为要练武艺来的,没什么关系。万一有像他这般能耐的强盗,悄悄的到王府里面拿几件贵重东西走了,有意和我寻开心,教我如何呵护?’我当时劝慰凤春老弟一番。本来当护院的不能全仗能耐,还是一半靠交情,一半靠声望;像凤春老弟这种硬本领,还说不够吃这碗护院的饭,那么北京没有够得上当护院的了。是这般说了一阵,也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

  “过不了几日,我就听得有人传说,这几日有一个年纪很轻、身材极小的人,穿着一件蓝布大褂;在东城羊肉胡同口上摆下一个拆字摊,替人拆字谈休咎,所说并不甚验,也没有多少生意。在没有生意的时候,就寻着住在胡同附近的攀谈,问羊肉胡同十三号住的是谁?有人说他听姓张;他又问张家有多少人,有没有一个年老行三的?醉鬼张三住在羊肉胡同十三号多年了,那胡同附近的人家,谁也知道,并且凡是闻醉鬼张三的名的,都知道是一个武艺极好,而性情极僻静的人。大家见这拆字的忽然盘问醉鬼张三的情形,自然都有些注意。那羊肉胡同口上,从来很僻静的,摆拆字摊应在繁华人多的地方,不应拣这终日没人行走的所在,这也是可疑的。二十来岁的人摆摊替人拆字,更是少见。有了这几层可疑之处,便有与醉鬼张三关切的人,将这种情形说给张三听。

  “张三也真是古怪,平日多少有名的好手前去访他,他都不看在眼里,动辄骂人,三言两语不合,就和人动手打起来。听说去访张三的,无人不受伤出门,不过受伤有轻重之分罢了。这回一听说拆字人盘问的情形,倒把他惊得脸上变了颜色。他正在攀着酒壶喝酒,听了这情形,连酒壶都掉在地下;他素来喝酒是一天到晚不间断的,那怕出门做事或访朋友,手中都提着酒壶,一面行走,一面对着壶嘴喝。这日酒壶掉在地下,他家里人拾起来,照例替他灌上酒,他只管摇手说:‘不要了不要了。’随即把家中所有的人都叫到身边来,十分慎重的吩咐道:‘我现在要到房中去睡觉,在这几天之内,无论有谁访我,你们只回说不在家。你们此后对人说话,须客气一点儿,不可得罪人。’说毕就到房中睡着,一言不发,也不喝酒,也不出门。

  “一连过了三日,那拆字的后生,仍是每日向人打听;有时也到十三号门口来回的闲走,有时伏在拆字摊上打盹。直到第三日下午,那后生伏在拆字摊上打盹,不知怎的身上蓝布大褂的下襬,忽然被火烧着了,黑烟直往上冒。后生惊醒起来,吓得手慌脚乱的样子,连忙将身上的火扑灭,吐舌摇头对立在旁边的人说道:‘醉鬼张三的本领不错,我已领教过了。’说罢,匆匆收了拆字摊就走。”彭庶白在旁边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他不曾和张三会面,怎么说已领教过了呢?”

  不知李存义怎生回答。且俟第七十二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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