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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采药深山逢毒雾 救人清夜遇妖魔(1)


  话说柳惕安因自己母亲惨死,心里十分难受,恨不得立时离开这凄凉的环境,和残忍的父亲,恰好遇着那乞丐来接引他,便毫不留恋的跟着那乞丐走了。原来世间多有修道有得的人物,平日深居岩穴,不与世人接近,偶然遇到必须与世周旋的时候,多有化装乞丐的。因为乞丐的地位,是社会上一般人认为极贫且贱的,无论谁人,都不屑注意到乞丐身上去。于今要写柳惕安离家以后的种种情形,却须先把那乞丐的身分履历,说个大概。

  著者在数年前做过一部《江湖奇侠传》,其间所写练剑的分昆仑、崆峒两派。书中所写虽只两派,是因人物事实属于两派的多,并不是练剑的在全中国仅有那两派;现在要写的那乞丐,又可以说是峨嵋派了。且慢,是峨嵋派便是峨嵋派,怎么谓之可以说是峨嵋派呢?因为这一派练剑的人,胸襟都非常宽大;他们心目中不但没有省界,并没有国界,那里还有什么派别可分呢?不过他们却是有组织的,有统系的。其所以要有组织,为的是修业乐群,大家得着互助的好处,道业容易进步。其所以要有统系,为的是能集中多数同道的力量,在同一方式之下,去做救人自救的事业。他们组织的地点,在四川峨嵋山;同道的人,每年有一个时期在峨嵋山集会,这一次集会所发生出来的力量最大。在他们并不承认有什么派别,是著者替他们安上这个名目。他们组织,也无所谓阶级,无所谓首领,只是入道的年数有多少、学道的班辈有高下、修道的功夫有深浅;尊卑次序,就从这上面分出来。他们的统系,就根据以上的资格,自成一种有条不紊的统系。

  由入道年数最多,学道班辈最高,修道功夫又最深的人,掌握这一派的威权,其余的各按资格,分担任务。他们的任务,对内的是他们道家修炼的功夫;我们道外人不得而知,便是知道些儿也不敢乱说。对外可分出三个种类,第一类是担负救护善人的任务;凡是于人群社会有大利益的人物,在他们同道中认为应当保护的,便派同道的去在暗中保护。在他们保护之下,绝不致使这人有死于非命的时候,不问在任何危险的环境当中,他们都得设法救护出来,并且不能使被保护的人知道。担负这类任务的,入道的年数不必多,学道的班辈也不必高;只是修道的功夫,必得有相当的程度,方能胜这救护善人的任务。

  第二类是担负度人的任务,度人便是引进后学,在他们认定引进后学,为弘道唯一之途径。能度一个有根基的人入道,使这人永出迷途,其功德为不可思量。因此这任务,在他们同道中视为非常重大。能取得这种任务的人,班辈虽不必高,功夫却要很深,入道的年数也得久远,并富有经验阅历才行;为的是恐怕误引匪人,将来为害太大。凡担负这类任务的,多化装为乞丐,好使社会上人士也对他不注意;他并可以游行自在,去住随缘,不受种种牵制。

  第三类是担负坐镇一方的任务。国内各通商巨埠,及山水名胜之区,凡是九流三教杂居之所,他们都派有专人坐镇其间,这任务也是很重大的。因为他们同道的人,全国各省区都有,虽有极严的道律,可以限制入道不久、修业不纯的人的行动,但是若没有执掌道律,及纠察各道友行为的人坐镇各地,违律犯戒的势所难免。各地有坐镇的人,即同道中有连律犯戒的,规劝惩罚,补救也容易些。

  担负这类任务的人,须负有相当资望,而班辈较高的。这类人要与社会人士接近,也得化装,不过化装的种类不一,各就其平日身分习惯所近。有化装为算命拆字的,择人多的地方,挂出布幌子,搭着小课棚,白天借这个掩人耳目,夜间另有栖止之处。可资修炼。也有作道人装束,就道观居住,表面上与寻常道人和光同尘的。负这类任务的,多一年一更换;因为在繁华巨埠做这种工作,总不免妨碍个人的进修,所以谁也不愿意继续担任到二三年以上。这便是峨嵋派大概的组织。看官们看到这里,大约已知道柳惕安所遇的两个乞丐,是峨嵋派担负第二类任务的人了。

  那时柳惕安只为一时心中难过,也不知道顾虑到离家后的痛苦,就胡乱跟着那乞丐跑了出来。可怜他那时仅有六岁,真是无知无识,跟着那乞丐向四川道上,一面行走,一面认真讨吃。柳惕安只求脱离家庭恶劣环境,便是沿途叫化,他不但不觉得痛苦,并很以为有趣。那乞丐自称姓单,教柳惕安称他师伯。柳惕安到了走不动的时候,那单师伯便将他坐在破箩筐内,挑着行走。也不知行了若干日,才行到青城县境内的一座深山之中。那山附近数十里没有人家,为终年人迹不到之处。那个潘老师就在这山中,觅了一个天然成就的岩穴,深藏在这里修炼。柳惕安初到也住在这穴中,起居饮食,都是潘老师和单师伯二人照料。山中没有书籍笔墨,潘老师每日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教柳惕安认。

  光阴迅速,转眼过了六年,柳惕安十二岁了,这日潘老师对他说道:“我从前收过几个成年的徒弟,都因心志不坚,不能修炼大法,为此你单师伯商量,随处物色未过童关的小孩。也是缘法好,遇着了你,这几年我教给你的功夫,多是为今日修炼大法的基础。我于今教你练习奇门,奇门有两种,一种是理奇门,又叫数奇门;一种是法奇门。你现在且先练法奇门。练法奇门不似练寻常法术那么容易,须设坛四十九日,要竖两面三丈三尺长的青龙白虎旗。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你每日在坛中踏罡布斗不能离坛,不许有生人撞见;便是竖立在坛外的龙虎旗,也不能给人看见。一经人撞破,便是白练,不得成功。所以选择远数十里无人烟的深山,就是为修法便利。

  “你须知道,不论是何等根基的人,凡是在修炼大法的时候,不但有魔鬼前来侵扰,山魈野魅前来拚赛,就是山川社稷的神祇,也多有存心忌妒,前来恐吓或骚扰的。练法的人不拘有如何高深的法力,在修法的时候,遇了魔鬼,是不能拿法力去对付的。惟有本人一心不乱,认定一切的境界,都是虚幻,绝不理会,自然安全无事。只一存心计较,即不免越弄越糟。纵然有法力能对付第一班,第二班来了便不见得能对付。若是由自己心魔引来的外魔,什么法术也对付不了,这是学法术修道的人,第一要紧关头。你此刻好在年纪轻,没有贪财好色的念头,这两种力置最大的魔鬼,倒不至将你困住,你只须把生死的念头打破,其他的难关,就容易冲过。”

  柳惕安已经过了六年的训练,小法术曾学了不少,有些经验,一听潘老师的话,皆能领会。潘老师已为他制好了青龙白虎旗,择日设坛竖立起来。他平日练法,就在岩穴之中,此番却选择了一处两边岩石壁立的山缝之中;上面张着布帐,一方用石板堵起来,彷佛一间房屋;中间设着石堆的香案,案前布着金木水火土风雷七斗。柳惕安依法修炼,初炼半月甚好,半月以后,便日夜发生魔障。这夜正当独自在一块平石上静坐,忽觉身体腾空而起,飘飘荡荡,越升越高。亏得柳惕安领悟他潘老师的言语,不但不惊慌,心里仍只当是坐在平石上一样,毫不理会,约莫经过半个时辰,果然又回到了原处。

  次夜所遇,又不同了。那深山之中,除却有时风撼树鸣外,本来是最寂静的,一到夜间,所有鸟雀都栖息了,更是真个万籁无声;静坐有得的人,在这种境界之下,确是能闻蚁语。这夜坐得正好,忽听得一阵风来,腥气扑鼻;接着就闻得虎步声响,越走越近,直到身边,就柳惕安遍身乱嗅;最后还用那有刺的舌尖,轻轻在他脸上舐了一舐。他始终不作理会,那虎在身以试道心。边绕行了一阵,只一声长啸,山谷震动,又是一阵风响,分明听得蹿过山那边去了。若柳惕安在这时分稍生恐怖之心,不从半空中跌下,便已膏虎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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