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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抢草堆铜人骇群丑 打地痞赤手拯教民(1)


  话说彭庶白继引李九之言说道:“刘才三随即下床,吩咐厨房备办酒菜,一面替这刘公接风,一面替自己贺喜。那场所教的徒弟,见师傅忽然起床,兴高采烈的吩咐厨房办酒菜。虽曾听说是十多年前的徒弟来了,然因这位刘公在当时并没有大声名,一般徒弟都不知道他的能为怎样。刘才三曾亲眼看见劈碎石头的本领,却还不知道这种重拳法打在人身上怎样。等到夜深时候,一般徒弟都睡着了,刘才三方对这刘公说道:‘我听说重拳法只能吓人,实在打在人身上是不中用的。我也不曾学过重拳法,不知这话确也不确?’刘公道:‘那有不能打人的道理!不过寻常人无论体魄如何坚强,也不能受重拳法一击。会重拳法的,非到万不得已,绝不敢拿着打人,并不是打在人身上不中用。’刘才三问道:‘寻常人受不起,要什么样的人方受得起呢?’刘公道:‘必须练过重拳法的人,或者是修道多年的人,方能闪避的了。’

  “刘才三道:‘那和尚的来历,我也曾派人探听。只因他不是两湖的人,探听不出他的履历,不知道他曾否练过重拳法,或是修了多年的道。如果他还练过的,你打不着他,又怎么办呢?’刘公摇手道:‘我虽没见过那和尚,却敢断定他不会重拳法,他若会重拳法;便不至接二连三的来找师傅,定要与师傅动手。因为练重拳法的人,在未练之先,就得发誓,一生不能由自己先动念去打人;被人逼得无可奈何,才能动手。并且他与师傅打了二百多回合,可知他不会重拳法,于今即算他会重拳法,我要打他的功夫,还很多很多。总之我只不寻人动手,凡是无端来寻我动手的,我都能包不吃亏。’刘才三听了,这才真放了心。次日早起就拿了些银两,亲自到街上买裁料,替这刘公赶做极漂亮的衣服。

  “等到满一个月的这日,门房果然来报和尚又来了。刘才三成了惊弓之鸟,一听和尚来了,登时脸上变了颜色,忙问刘公怎么办?刘公当即对门房道:‘你教他到客厅里坐,大师傅就出来会他。’门房答应去了。刘才三问道:‘你要带什么东西不要?’刘公点头道:‘要的,承你老人家的情,替我做了几套漂亮衣服,请即刻赏给我穿了去见他罢,衣服排场也是很要紧的。’刘才三连忙把新做的衣服都捧了来。刘公拣时行阔绰的装束起来。俗语说得好,神要金装,人要衣装。刘公的仪表,本来不差,加以阔绰入时的衣服,更显得堂皇威武了。而当时在场的徒弟,又都知道凑趣,明知道这位大徒弟要假装大师傅去见和尚,不约而同的多来前护后拥。刘公鼻架墨晶眼镜,口衔京八寸旱烟管,从容缓步的走到客厅里来。

  “这和尚一见不是一月以前动手的人,心里已是吃了一惊,又见这种排场举动,确是一个大师傅模样,即自觉上次猜度错了。暗想这里的大司务,尚能和我打二三百个回合不分胜负,这师傅的本领就可想而知了,我倒要见机而行,不可鲁莽。想着即上前合掌道:‘贫僧特从五台山来奉访大师傅,今日已是第四次进谒了。’刘公不住的用两眼在和尚浑身打量着,面上渐渐的露出瞧不起他的神气,半晌才略点了点脑袋说道:‘哦,前次我不在家的时候,听说有一个外路和尚来访,不相信门房说我不在家,开口就出言不逊,以致与我家厨子动起手来,想必那和尚就是你了。我那厨子很称赞你的武艺。我那厨子的武艺虽不行,只是他生性素来不佩服人的;他既称赞你,想必你比他是要高强一点儿。你三番五次来要见我,是打算和我较量么?也好,就在这里玩玩罢。’

  “那和尚被刘公这一种神威慑服了,面上不知不觉露出害怕的样子来。沉吟了一会,才又合掌说领教。刘公吸旱烟自若。和尚道:‘请宽衣将旱烟管放下,方好动手。’刘公摇头哈哈笑道:‘什么了不得的事,要我们小题大做!看你怎样好打,就怎样打来便了,吸旱烟不妨事。’那和尚也有些欺刘公托大,又仗着自己的虎爪功厉害,能伸手到猪牛肚中抓出心肝肠肺;所以前次与刘才三动手的时候,一沾手刘才三的衣袖就被拉断了半截。这一个月以来,旁的武艺并没多少增加,独虎爪功更加厉害了。猛然向刘公扑将过来,刘公随手挥去,和尚不知不觉的就跌翻在一丈以外。和尚就在地上叩了一个头道:‘大师傅的本领,毕竟不凡,真够得上悬挂金字招牌。’说罢跳起身走了。刘才三躲在旁看得仔细,听得分明,心中简直感激万分;将那一场武艺所得的二千两银子,除吃喝用费之外,全数替刘公做了衣服。刘才三也从此不再出门教拳了。像这样的好事,还不足以给诸位下酒吗?”

  彭庶白呷了口酒,又道:“当时在座的人听李九少爷这么说,大家都很注意刘天禄。其中就不免有口里不说什么,面上却现出不大相信的神色的。谭承祖复起身说道:‘敝居停方才所谈的,皆由兄弟平日所闲谈。不但丝毫没有增加份量,并有许多在于今迷信科学的人,所视为近于神话的地方,经敝居停剪裁了,不曾说出来。兄弟请向诸位补说几句,好在兄弟此时所谈的,比较平日向敝居停所谈的,更易信而有征。因为刘公天禄现在同座,诸位若有迷信科学,不相信武艺有软功夫的,不妨当面质问刘公,或请刘公当面一试。这问题是我国数千年来最足研究的问题,希望诸位不要根据一知半解的科学,认定科学范围所不能理解的,便断为没有这回事。刘公天禄在南州代自己师傅扬名打和尚的事,此刻在湘阴的孩提妇孺,都无不知道,也无一个不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谭承祖继道:‘刘公当日将和尚打跌一丈开外,所用的确不是硬功夫,是软功夫;但不是重拳法,是沾衣法。怎么谓之沾衣法呢?学会了这种法术的人,在要运用的时候,只须心神一凝聚;那怕是数人合抱不交的老树,或是数千斤重的大石,一举手挥去,沾着衣袖就腾空飞来,三丈五丈皆能由自己的意思挥去。刘公所会的法术,不仅这二三种,兄弟不能举其名;而知其作用的,还有许多,然都是会武艺的人最切实用的,兄弟也曾向刘公请教。据说要练这种把势最切实用的法术,凡是硬功夫练有七八成火候的,便极易练习。没有硬功夫,要想专运用软功夫,却是极难,刘公能于百步以外,出手便将敌人打倒;又能使敌人不得近身,一近身就自行滑倒,这方法名叫滑油令。滑油令能下的多,但程度有深浅,所下即有远近。刘公能于平地下十丈,砂地下三丈。在他省或有更高强的,兄弟不得而知;在敝省湖南,却没有再高的了。而能在砂地下滑油令的,更是极少。”

  “‘敝屋停好奇成性,平日听得兄弟谈到这些功夫,不惜卑词厚币,派兄弟亲去湖南将两位老前辈接来;一则是诚心想瞻仰两位的丰采,二则也不无几分疑兄弟过于夸诞之处,想迎接两位老前辈来,好研究一个水落石出。兄弟到湖南与两位老前辈相见的时候,代达敝居停一番诚意之后,就老实不客气的向两位声明:到了上海,难免有人要求硬软功夫都得显显,那时千万不能拒绝;因为一经拒绝,不仅使人不相信这两位有这种能耐,并使人不相信此间有这么一回事。如果两位存心不想显给人家看,那么上海就去不得。想不到两位老前辈真肯赏脸,居然答应凡是能显出来给人看的,绝不推辞。我听了这话,就如获至宝,立时买轮伺候两位动身到上海来。刘公天禄的轶事,刚才敝居停已说了一桩。刘公平生的轶事,虽尚有很多,只是一时在席间,不便一一为诸位介绍,将来有机会再谈罢。”

  “谭承祖意犹未尽说道:‘兄弟这时且把杨公万兴的轶事,也向诸位介绍一二桩。刘公在湘阴得名甚迟,直到四十六岁在南州将那和尚打败,回来才享大名。至于杨公得名就很早,杨公的神力,可以说是天授。他少时从何人练武艺,练的是什么功夫,此时都无须细说。因为古语说了的,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无论练什么功夫,只要拚得吃苦,没有不能练成好手的。兄弟在小孩时代,就听得杨公一桩替人争草堆的事。那时湖南稍为荒僻点儿的州县,多有没地主的山场田地,那些山场田地何以会没有地主的呢?因为经过天国之乱,凡是遭了兵燹的地方,居民多有逃避他乡,或在中途离散,不能再归乡里的。因此没主儿的山场田地,小所在任人占领,无人争论;惟有大山头大荒亩,因为大家多明知无主,就有谁的力量大,能以武力占据,这年就归谁管业。像这种因争据山场田地而相打的事,在当时是极平常的。这位杨公的族人,每年与他姓人为争一处草堆,也不知曾打过多少次,及打伤多少人了。’”

  农劲荪听到这里,截住话头问道:“兄弟不曾到湖南,请问草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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