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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朱伯益演说奇异人 陈乐天练习飞行术(3)


  “‘我刚才问陈师傅,方知道烧的是一道符箓。烧完了那道符箓之后,又手舞脚蹈起来,旋舞旋向上升起;约升了一丈多高,就停住不升了,悬在空中。凑巧一阵风吹来,只吹得摇摇摆摆的荡动。经过二三分钟的光景,缓缓的坠将下来,落在山头;便向月光跪拜,又取一道符箓焚化了;又手舞脚蹈,又徐徐向上升起。这回升得比前回高了,离山头足有十丈以外,并不停留,即向西移动。彷佛风推云走,比从西山头飞过东山头时,快了一倍。我看那飞行的形势,不像是立刻要坠落下来的样子,惟恐他就此飞去了,岂不是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吗?只急得我跳出来向空中喊道:“请下来,请下来!我韩春圃已在此看了多时,是何方好汉,请下来谈谈。”

  “‘因在夜深万籁无声的时候,陈师傅离地虽高,还能听得清楚。他听得我的声音,实时停落下来,问我为何三更半夜不在家里安睡,到这山上来叫唤些什么?我就对他作了个揖,随口笑道:“你问我为何不在家安睡,你如何也在这里呢?我韩春圃今年将近六十了,十八岁上就闯荡江湖,九流三教的豪杰,眼见的何止千人,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飞得起的好汉!这是天假其缘,使我半夜忽然肚痛,不然也看不见。请问尊姓大名,半夜在这山上飞来飞去,是何用意?”陈师傅答道:“半夜惊动你很对不起。我姓陈名乐天,四川人,我正在练习飞行,难得这山形正合我练习飞行之用。不瞒你说,我每夜在这山上练习,已整整的一个月了。”

  “‘我听了练习飞行的话,心里喜欢的什么似的,我的年纪虽近六十了,然豪气还不减于少年,若是飞行可以学得,岂不甚好。便向陈师傅拱手说道:“今夜得遇见陈师傅,是我生平第一件称心如意的事,我心里想向陈师傅请教的话,不知有多少,一时真说不尽。这山上也不是谈话之所,我想委屈陈师傅到寒舍去休息一会,以便从容请教。寒舍就在这里,求师傅不可推却。”

  “‘谁知陈师傅连连摇手说道:“不行不行,此刻已是三更过后了,我不能不回去谢神。方才若不是你在下面叫喊,我早已回去了。”陈师傅虽是这么说,但是我恐怕他一去,就再无会面之期,如何肯轻易放过呢?也顾不得什么了,双膝朝他跪下说道:“陈师傅若定不肯赏脸到寒舍去,我跪在这里绝不起来。”陈师傅慌忙伸手来扶,我赖在地下不动。陈师傅就说道:“我既到了这山上,为什么不肯到你家去呢?实在因为我练习飞行,须请来许多神道,每夜练过之后,务必在寅时以前谢神,过了寅正,便得受神道谴责,此刻三更已过,若再迟半个时辰,就过寅正了。我自己的正事要紧,不能为闲谈耽误,这一点得请你原谅。”

  “‘我见陈师傅说得如此慎重,自然不敢再勉强,只是就这么放他走了,以后不知能否见面,不是和不曾遇见的一样吗?只得问他住在什么地方。陈师傅说:“我住的地方,虽离此不远,只是我那地方从来没有朋友来往,你既这般殷勤相待,我明早可以到你这里来会你。我在吉林住了四十多日,并在这山上练习了一个月,却不知道你是一个好结纳的人。我也愿意得一个你这样的朋友,以解旅中寂寞。”我见陈师傅应允今早到这里来,才喜孜孜的跳了起来,又再三要约。陈师傅一面口中回答,一面已双脚腾空,冉冉上升,一霎眼的工夫,便已不知飞向何方去了。你说像这样的奇人,我生平没有遇见过,于今忽然于无意中遇见了,教我如何能不欢喜?’

  “‘陈师傅去后,我还向天空呆望了许久,直到小妾因不见我回房,不知为什么登坑去了这么久;疑心我在厕所里出了毛病,带了一个老妈子,掌灯同到厕所来看。见厕所里没有我,回身看短墙上的后门开着,锁又被扭断在地,简直吓得不知出了什么乱子。正要大声叫唤家下众人起来,我才听出小妾和老妈子说话的声音,连忙下山跳进后院。若再呆立一会,必闹得一家人都大惊小怪起来。小妾问我为什么半夜跑上后山去,我也没向他说出来,因为恐怕他们妇人家不知轻重,听了以为是奇事,拿着去逢人便说。我想陈师傅若不是不愿意给人知道,又何必在三更半夜,跑到这山里来练习呢?既是不愿意给人知道,却因我弄得大众皆知,我自问也对不起陈师傅。不过因我不肯将遇陈师傅的事说出来,以致看门的人不认识陈师傅,言语之间,多有冒犯之处。喜得陈师傅是豪杰之士,不计较小人们的过失。不然,更是对不起人了。’”

  朱伯益道:“我听了韩春圃这一番眉飞色舞的言语,方知道所以这般殷勤款待陈乐天的缘故。韩春圃果然是欢喜结纳天下的英雄好汉,但是我朱伯益也只为手头不及他韩春圃那么豪富,不能对天下的英雄好汉,表现出我欢喜结纳的意思来。至于心里对有奇才异能的人物,推崇钦佩之念,也不见得有减于韩春圃。当下听过韩春圃的话,即重新对陈乐天作揖道:‘惭愧之至,我简直白生了两只肉眼,与先生朝夕相处在一块儿,一个多月了;若非韩大爷有缘,看出先生的绝技来,就再同住一年半载,我也无从知道先生是个异人。即此可见先生学养兼到,不屑以本领夸示于人。’陈乐天回揖笑道:‘快不要再提学养兼到的话了,提起来我真要惭愧死了。我是个一无所成的人,无论学习什么,都只学得一点儿皮毛,算不得学问。蒙韩大爷这么格外赏识,甚不敢当。’

  “陈乐天在我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无日不见面两三次;每次一见他的面,看了他那腌臜的形象,心里就不由得生出厌恶他的念头来,谁还愿想拿两眼仔细去看他呢!此时既知道他是一个奇人了,不但不厌恶他腌臜,反觉得有他这般本领的人,越是腌臜,越显得他不是寻常之辈。再仔细看他的相貌,腌臜仍是腌臜极了,然仔细看去,确实不是和平常乞丐一般的腌臜;并且相貌清奇古怪,两眼尤如电光闪滦。尽管他抬头睁眼的时候很少,还是能看出他的异相来。

  “韩大爷问他到吉林来做什么事。他说他在四川的时候,听得有人说吉林的韩登举,是一个豪杰之士,能在吉林省内自辟疆土,俨然创成一个小国家模样。在管辖疆土之内,一切的人物,都听韩登举的号令,不受官府节制,不奉清朝正朔,拥有几万精强耐战之兵,使吉林官府不敢正眼望他。远道传闻,不由得他非常欣羡,所以到吉林来;一则要看看韩登举是何等人物,二则想调查韩登举这种基业,是如何创立成功的?内部的情形怎样?到吉林之后,见了韩登举,甚得韩登举的优待。住了几日,就兴辞出来,移寓到我这客栈里。

  “韩大爷又问他,特地从四川来看韩登举,何以在韩登举那里只住几日,而在客栈里却盘桓一个多月,是何用意。他笑答道:‘没有什么用意,吉林本是好地方,使人流连不想去。在韩登举那里受他的殷勤招待,多住于心不安;客栈里就盘桓一年半载,也没要紧,所以在客栈里住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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