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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服仙丹决计收徒弟 出王邸飞箭杀追兵(2)


  吴二爷打开那纸包,便闻得一种异香扑鼻,非兰非麝,内包一颗梧桐子大小的丹药,半边火也似的红,半边漆一般的黑,放入掌心中,团团旋转不定。吴二爷对吴鉴泉笑道:“合是我命不该绝,这必是张三丰祖师赐我的丹药,你快去厅堂上摆设香案,待我挣扎起来,当天谢了祖师活命之恩,再服这丹药。”吴鉴泉此时年轻,心里还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吴二爷自服下这颗丹药,清神陡长,比前越发健朗了。

  从此有资质好的徒弟来拜师,吴二爷便不拒绝了。吴杨两家的太极拳法,虽都是由杨露禅传授下来的,然因吴二爷招收徒弟的缘故,杨家这方面的人,对之总觉有些不满,但又不便倡言吴二爷所学的,非杨氏真传。杨露禅死后,京城里便喧传一种故事:“说杨露禅在将死的前一日,就打发人通知各徒弟,说师傅有事须出门去,教众徒弟次日上午齐集杨家,师傅有话吩咐。”众徒弟见老年的师傅要出门,自然如约前来送别。

  次日各徒弟走到杨家门首,见门外并无车马,不像师傅要出门的样子。走进大门,只见露禅师傅盘膝坐在厅堂上,班侯健侯左右侍立,众徒弟挨次立在两旁,静候露禅师傅吩咐。

  露禅师傅垂眉合目的坐着,直待所有的徒弟都到齐了,才张眼向众徒弟望了一遍。含笑说道:“你们接了我昨日的通知,以为我今日真是要出门去么?我往常出门的时候,并不曾将你们传来,吩咐过什么话。何以这回要出门,就得叫你们来有话吩咐呢?因为我往常出门,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仍得回家来和你们相见,这回却不然。我这回出门,一不用车,二不用马,这一去就永远不再回家,永远不再和你们会面,所以不能不叫你们来,趁此时相见一次。至于我要吩咐的话,并没有旁的,就只盼望你们大家不要把我平日传授的功夫抛弃了,各自好好的用功做下去,有不明白的地方,可来问你们这两个师兄。”说时手指着班侯健侯。说毕教班侯附耳过来,班侯连忙将耳朵凑上来,露禅师傅就班侯耳跟前低声说了几句,班侯一面听一面点头,脸上现出极欣喜的颜色。

  露禅师傅说完了,杨班侯直喜得跳起来拍掌笑道:“我这下子明白了!我这下子明白了!原来太极拳有这般的巧妙在内。”众徒弟见杨班侯这种欢喜欲狂的样子,不知道为的什么事,争着拉住杨班侯问师傅说的什么?杨班侯连忙双手扬着笑道:“此时和你们说不得,全是太极拳中的秘诀,你们各自去奋发练习,到了那时候,我可以酌量传授些给你们。”这里说着话再看露禅师傅时,已是寿终正寝了。

  这种故事一喧传出来,京内外会武艺的朋友,便有一种议论道:杨班侯是杨露禅的儿子,自招物议。班侯的武艺,是露禅传授的,父子朝夕在一处,有什么秘诀,何时不可以秘密传授,定要等到临死的时候,当着一干徒弟的面,但这般鬼鬼祟祟的传授,究竟是一种什么举动。既是秘传,就不应当着人传,当着不相干的人也罢了,偏当着一干徒弟。这些徒弟花钱拜师,就是想跟杨露禅学武艺,你杨露禅藏着重要的秘诀不传,已是对于天良道德都有些说不过去了。却还要故意当着这些徒弟,如此鬼鬼祟祟的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接受秘诀的杨班侯,更加倍的做出如获至宝的样子,并且声明全是太极拳中的秘诀。

  当时在场的徒弟,果然是心里难过,独不解杨露禅父子,那时面子上又如何过得去的。事后还有一种议论,说杨露禅这番举动,是因自己两个儿子,都在京师教拳,声名不小;恐怕这些徒弟也都在京师教起太极拳来,有妨碍自己儿子的利益;所以特地当着众徒弟,做出这番把戏来,使外边一般人知道杨露禅的秘传,直到临死才传给儿子。旁人都不曾得着真传授,不学太极则已,要学太极就非从杨家不可。这是一种为子孙招徕生意的手段,其实何尝真有什么秘诀,是这么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明白。又有一种议论,就说杨露禅这番举动,是完全为对付吴二爷的。

  因为吴二爷原是杨班侯代替杨露禅教的徒弟,班侯见吴二爷精明机警,存心不肯将真传授予;想不到自己出门去了,杨露禅不知儿子的用意,将秘诀尽情传给了吴二爷。杨班侯回来,险些儿败在徒弟手里,背后免不得抱怨老头子,不为子孙将来留地步。因此杨露禅临终的做作,不教杨健侯附耳过来,却教杨班侯附耳过来,无非要借此表示真传是杨班侯独得了。

  以上三种议论和那故事同时传播,因之杨吴两家表面上虽不曾决裂,骨子里都不免有些意见。杨班侯的脾气生成暴躁,既不肯拿真功夫传授徒弟,又欢喜拿徒弟做他自己练习功夫的靶子,时常把徒弟打得东歪西倒。以致徒弟望着他就害怕,除了端王而外,没有一个在杨班侯手里练成了武艺的。就是吴二爷,若没有杨露禅是那么将真传授予,也是不会有成功希望的。

  庚子那年,大刀王五是个与义和团没有丝毫关系的人,尚且横死在外国人手里,杨班侯的拳名不亚于王五,又是著名义和团头目端王的拳师傅,怎能免得了嫌疑呢?当联军还不曾入京的时候,就有人劝杨班侯早走,无奈杨班侯生成的傲性,一则仗着自己的武艺好,不怕人;二则他一向住在端王邸里,真是养尊处优,享从来拳教师所未尝享过的幸福。终日终夜躺在坑上抽鸦片烟,好不舒服。如何舍得这种好所在,走到别处去呢?但是联军入京,很注意这端王邸,就有一队不知是那一国的兵,竟闯进端王邸里来了。幸班侯早得了消息,外兵从大门闯进,杨班侯骑了一匹快马从后门逃出;手中并没有抢着兵器,仓卒之间,仅夹了一大把马箭,打马向城外飞跑。刚跑出城,就见从斜刺里出来一队外兵,大喊站住。

  杨班侯不懂得外国语,不作理会,更将两脚紧了一紧,马跑得越发快了。那一队外国兵不知杨班侯是什么人,原没有要捉拿他的打算,只因看见他胁下夹着一大把马箭,又骑着马向城外飞跑,一时好奇心动,随意呼喝一声,以为中国人照例见了外国兵就害怕,一经呼喝便得勒马停缰不跑的;打算大家将那一大把马箭夺下来,作为一种战利品。不料杨班侯不似一般无知识的中国人胆小,公然不作理会,并且越发跑的快了。

  这一队外兵看了,不由得恼怒起来,在前面的接着又喝了几声,杨班侯仍是不睬,兵便拔步追上来。因是从斜刺里跑过来的,比从背后追上来的容易接近,看看相距不过几丈远近了。杨班侯抽了一枝箭在手,对准那外兵的脑门射去,比从弓弦上发出去的还快,不偏不倚的正射在脑袋上,入肉足有二三寸,那外兵应手而倒。跟在后面追的见了,想不到这人没有弓也能放箭,心里大吃一惊,正要抽出手枪来,不提防杨班侯的第二箭又到了;也是正着在脑袋上,仰面便倒,以后的兵这才各自拔出枪来射击。而这些兵的枪法都很平常,又是一面追赶,一面放枪,瞄准不能的当,只能对着杨班侯那方面射去,那里射得着呢?有一颗子弹恰好从杨班侯的头顶上擦过去,将头皮擦伤了少许。

  杨班侯大吃一惊!不敢坐在马上,将身体向旁边横着,亏得得一匹端王平日最爱的好马,能日行七八百里,步行的外国兵,如何能追得上呢?一转眼工夫,子弹的力量就达不到了。杨班侯自从这次逃出北京,以后便没了下落,有说毕竟被外国人打死了的,有说跟随端王在甘肃的,总之不曾再回北京来。

  吴二爷服过那颗丹药,又活了七八年,传了几个好徒弟。吴二爷死后,吴鉴泉继续着收徒弟,在北京的声名也很不小,和李存义是忘年之交。这日到李存义家拜年,李存义陪着谈了几句新年照例的吉利话。吴鉴泉说道:“我去年便听得许多人传说,静海霍元甲去上海寻找一个外国大力士比武,在上海住了不少的时候,直到年底才回天津。你去年腊月不是去天津走了一趟吗?可会着了霍元甲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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