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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杀强盗掌心留纪念 成绝艺肺部显伤痕(1)


  话说秦鹤岐听了霍元甲的话,即点头答道:“上海的流氓痞棍,可以说得不能数计,若无端来敲我的竹杠,我便答应了他们,以后还能在上海安身吗?我当时只得一口回绝了来示意的人,谁知祸根就伏在这时候了。那班东西见我不肯出钱,便四处放谣言,要与我为难。当时也有些朋友,劝我随意拿出一点儿钱来,敷衍那班东西的面子,免得为小失大,当真闹出乱子来,追悔不及。三位和我是初交,不知道我的性格,庶白是知道的。我并不是生性欢喜算小的人,若他们的话说的中听,我未尝不可通融,只是他们显得吃得住我的样子,那怕要我拿出一文钱,我也不甘心,因此遂不听朋友的劝。

  “这是那年六月间的事。看看已快近中秋节了,那班东西大约是节关需钱使用,打听得舍间存有二、三千块钱的现洋,就集合了三、四十个凶暴之徒,其中也有十来个会些武艺的,半夜乘我不防备,撬开门偷进舍间来,他们原打算是文进武出的。我平日本来欢喜独宿,在热天尤不愿和敝内同睡,那夜九点钟的时候,我因做了一会功课,觉得有些疲乏了,上床安歇。但是透明的月色照在房中,使我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到十一点钟。刚要朦胧入睡,猛听得房门呀的一声开了,我立时惊醒转来。暗想房门是闩好了的,外面如何能开呢?眼就看见月光之下,有几个人蹑手蹑脚的向床前走来,手中并带了兵器。

  “我知道不好,翻身坐了起来。首先进门的那东西真可以,他隔着帐门并不看见我,只听我翻身坐起,就知道我坐的方向,猛然一枪朝着我的肚皮戳来。枪尖锋利,帐门被戳了一个透明窟窿;幸得有帐门隔住了。我这么一起手将枪尖接过来,顺势一牵,他来势过猛,不提防我把他的枪尖接住了。只牵得他扑地一跤,跌倒在床前。我顺势溜下床沿,一脚点在他背上。那时他既下毒手要我的性命,我也就顾不得他的性命了。脚尖下去,只哇的叫了一声,就绕了辫子。

  “第二个跟上来的,见我打翻了第一个,乘我不曾站起,劈头一单刀剁下,我既未站起,便来不及躲闪,并且也没看仔细是一把单刀,只得将左手向上一格,那刀已夺在我手中了。想不到那东西倒是一个行家,见单刀被我夺住,就随手往怀中一拖。经他这一拖,我手掌却吃不住了。不过当时也不觉得怎样,只觉胸头冒火,也趁他往怀中那一拖的势,踏进去右手便将他下阴撩住,连他的小肠都拉了出来,一声不响的倒地死了。

  “第三个上来的,使一条齐眉短棍,来势不甚凶狠,奈我因左手受了伤,弄发了我的火性,来的那东西身材又矮,我迎头一拳下去,不容他有工夫躲闪,已脑浆迸裂的死了。一连打死了三个,我的心不由得软了。暗想走在前面的三个,本领尚且不过如此,在后面的也可想而知。他们并没有劫去我什么贵重东西,与我有何仇怨,何必伤他们的性命。于是就存心只要他们不下毒手打我,我绝不下毒手伤他们。可怜那些东西,那有下毒手的能耐,见我已打死了三个,觉舍间的人都已惊醒起来了。只慌得一窝蜂的往外逃跑,各人手中的兵器,都掼在舍间,不敢带着逃跑,恐怕在路上被巡捕看见了盘诘,我也懒得追赶,连忙打发人去捕房报案,捕房西人来查勘,详细问了我动手的情形,似乎很惊讶的。”

  霍元甲伸着大指头向秦鹤岐称赞道:“不怪他们外国人看了惊讶,便是中国会武艺的朋友,听了这种情形,也得惊讶,实在是了不得,佩服佩服!”农劲荪问道:“那些被打得逃跑了的东西,后来也就安然无事了吗?”

  秦鹤岐摇头道:“那些东西怎肯就那么放我的手,喜得捕房的西人,料知那些东西绝不肯就此罢休,破例送一杆手枪给我,并对我说道:‘我知道你的武艺,足敌得过他们,不至被他们劫了财产去。但是一个人没有能制人的武器,究竟不甚安全,有了这杆手枪,就万无一失了。’我得了那杆手枪之后,不到十多日,那些东西果然又来报仇了。

  “这回来的早些,我还不曾安歇,忽听得舍间养的一只哈巴狗,对着后门乱叫。我轻轻走到后门口一听,外面正在用刀拨门,我便朝门缝高声说道:‘你们用不着费事,我和你们原无仇怨,就是那三个被我打死的人,他们若不是对我下毒手,存心要我的性命,我也断不至伤他们。如果那夜我不是安心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有命逃走么?老实说给你们听,你们实在不是我的对手,并且巡捕房送了我一杆手枪,你们真要进来讨死,我开门教你们进来就是。’说着向天连开了两枪,一手将后门扯开,那些不中用的东西,只吓得抱头鼠窜,谁还有胆进来与我厮打呢?他们经了这次恐吓,直到现在相安无事,只我手上上的刀痕,就永远不得磨灭了。”

  霍元甲道:“听庶白大哥说:秦先生的武艺,是多年祖传下来的,不知道是那一个宗派的功夫?”

  秦鹤岐道:“谈到武艺的宗派,很不容易分别。霍先生也是此道中的世家,料必也同我一般的感想,因为功夫多得自口授,册籍上少有记载,加以传授功夫的,十九是不知书卷的粗人,对于宗派的传衍,如何能免得了错误。一般俗人的心理,照例欢喜认一个有名的古人做祖师,譬如木匠供奉鲁班,唱戏的供奉唐明皇,剃头的供奉关云长之类,不问是也不是,总以强拉一个有名的古人做祖师为荣,因此拳术家的宗派,越衍越多,越没有根据,越没有道理。

  “我曾听得一个拳术家自称是齐家的武艺,我不明白齐家是那个,问他才知道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姑无论齐天大圣是做西游记的寓言,没有这么一个怪物,即算确有其人,究竟孙悟空传授的是那个?一路传下来,传了些什么人?有无根据知道是孙悟空传的。这种宗派,霍先生能承认他么?不但这种宗派靠不住,便是内家外家的分别,也是其说不一。有的说武当派为外家,少林派为内家,然现在许多武当派的拳术家,都自称内家,本来内外的分别,有两种说法,少林派之所谓内家,乃因少林派是和尚传下来的。从来佛学称为内学,佛典称为内典,佛家的拳术称为内家拳术,也就是这般的意思,并不是就拳术本身讲的。佛家照例称佛道以外的道为外道,自然称武当派为外家,武当派之所以自称为内家,乃是就拳术本身分别出来的。

  “武当派拳术,注重神与气,不注重手脚,尚意不尚力,与一切的拳术比较,确有内外之分。究竟谁是内家,谁是外家,这标准不容易定,原也不必强为分别。谈到我祖传的武艺,也可以说是少林派。只是少林派的拳棍,创始于何人?一路流传下来,传了些什么人?当日少林寺是不是拿这拳棍功夫,与佛家修行的功夫,一同传授?在何时失传的?我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仅根据秦氏族谱上的记载,那种记载是留示子孙的,大概还不至有夸张荒谬的毛病。

  “我秦家原籍是山东泰安人,我九世祖海川公才移家浦东,武艺也由海川公传授下来的,寒舍族谱上所记载的,就是记载海川公学武艺的始末。说海川公少时即失怙恃,依赖远房叔父生活,叔父会武艺,多与镖行中人往来,海川公也就跟着练习武艺,因生性喜欢武艺,练习的时候,进步异常迅速,在家练了几年之后,十八岁便出门寻师访友。两年之间,走遍山东全省,不曾遇着能敌得过他的人,休说有够得上做他师父的,他偶然听得人谈起少林寺的拳棍,天下无敌,遂打听去少林寺的路程,动身到河南少林寺去。及至到了少林寺一问,谁知与往日听得人所谈论的,绝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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