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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周锡仁输诚结义 罗曜庚枉驾求贤(2)


  郭成点头道:“据他们说,就住在离城不远的乡下。今日我和这个同行的伙计,在这边桌上喝茶,眼朝街上看着,忽见两人骑着两头黑驴走过,我因见那两头牲口,长得实在不错,我小时跟着父亲,做了好几年驴马生意,从来没见过有生得这么齐全的牲口,不由得立起身,仔细朝两头牲口和两人打量,两人一直走过去了。我看了两人的情形,心里不免有些泛疑,猜度他十九不是正经路数。我那年从师傅镖局里归家之后,就在大名府衙里,充了一名捕快,在我手里办活了的盗案,很有几起疑难的。两年办下来,便升了捕头,什么乔装的大盗,我都见过,办的日子一久,见的大盗也多,不问什么厉害强盗,不落到我眼里便罢,只一落我的眼,不是我在师傅跟前,敢说夸口的话,要使我瞧不出破绽,也就实不容易。

  “今日我见了他两个,心里虽断定十之八九,只是我的捕头,在几个月以前,已经因醉后打了府里的大少爷,挨了六十大板之后革了,尽管有大盗入境,也不干我的事,要我作什么理会,当下也就由他们骑着牲口过去了。谁知两人去不一会,又骑着那牲口,飞也似的跑回来了,一到这楼下,两人同时跳下,将鞭子缰绳往判官头上一搁,拴都不拴一下,急匆匆的走上楼来,竟像是认识我的,直到我跟前行礼,自述来意。师傅,你老人家是江湖上的老前辈,看了他们这般举动,能相信他们确是贵家公子,确是闻我的名,特来拜师的么?”

  王五道:“这话却难断定,不见得贵家公子,就不能闻得你的声名,你的声名,更不见得就只江湖上人知道。你既是一个被革的捕头,他兄弟若真是强盗,特地来找着你,故意说要拜你为师,却有什么好处?你当了几年捕头,眼见的大盗自然不少,便是我在镖行里混了这半辈子,还有什么大盗没见过吗?一望就知道不是正经路数的,果然很多,始终不给人看出破绽的,也何尝没有。总之人头上没写着强盗两个字,谁也不能说一落眼,就确实分辨得出来。”

  郭成见王五这么说,不敢再说自己眼睛厉害的话,只得换转口气,说师傅的话不错。王五接着问道:“他兄弟要拜你为师,你怎么说呢?”郭成道:“我说两位听错了,我那里有什么本领,够得上收徒弟;纵说我懂得两手毛拳,可以收徒弟,也只能收那般乡下看牛的小孩做徒弟,如何配做两位的师傅?两位现在的功夫,已比我强了十倍,快不要再提这拜师的话,没的把我惭愧死了。两人咬紧牙关,不承认曾练过武艺,我便懒得和他们歪缠。”王五道:“他们怎知道你在这楼上呢?”郭成道:“他们原是不知道的,因先到寒舍找我,我每日必到这里喝茶,家母敝内都知道,将这茶楼的招牌,告知了他两人,所以回头就跑到这里来。我刚才送他们走后,回家问家母才知道。”

  王五道:“你打算怎样呢?”郭成道:“且看他们怎样,即算他们所说是真的,是诚心要拜我为师,凭你老人家说,我正在拜你老人家为师,岂有又收旁人做徒弟的道理,不论他们如何做法,我只是还他一个不字。我回家只将家母和敝内食用的东西,安排停当了,能勉强支持两三个月,即刻就动身到师傅局子里来,那怕跟师傅这种豪杰,当一辈子长随,也是心悦诚服的。当捕头的时候,平日担惊受怕,一旦有起事来,没有昼夜,不分晴雨,稍不顺手,还得受追受比;便办的得意,也是结仇结怨,反不如做泥水手艺的来得自在!只是做手艺,太没出息,所以情愿追随师傅。”

  王五见郭成的言谈举动,也还诚实,略略的谈论了一会武艺,本领也很过得去,当下便拿了二十两银子,教郭成将家事处理停当,即到会友镖局来,直把个郭成喜得心花怒发。王五起身下楼,郭成恭送到门外,伺候王五上马走了,仍回到茶楼上。那两个同做手艺的伙伴,迎着郭成笑道:“郭大哥真是运转兴隆了,今日只一刻工夫,凭空结识了三个骑驴跨马的大阔人,又得了那么一大包银子,去去去,我昨夜输给你的钱,今日定得找你捞回来。”

  郭成正色说道:“什么骑驴跨马的大阔人,你们道那两个后生是谁?那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强盗,大概是来邀我入伙的,我家世代清白的身子,岂肯干那些勾当!刚才走的这位,是北京会友镖局的王五爷,是我的师傅。我只有帮他出力做事的,他便再阔些,我也不能向他要钱;他送我这包银子,是给我安家的,我怎敢拿着去赌钱!此后我寻着了出头的门路,得认真好好的去干一下子。吃喝嫖赌的事,一概要断绝了!你两个多在这里喝杯茶,我有事要先回家去。”

  郭成随即付清了茶钱,回到家中,将遇见北京王五爷,及拜师拿安家银两的事,详细对他的老母说了。他老母道:“你刚才回来一趟,急匆匆的就走了,我的记性又不好,那两个找你的少爷,还留了一个包袱在这里,说是送给你的,我忘记向你说。”

  郭成忙道:“包袱在那里?”他老母在床头拿了给他,打开来一看,里面几件上等衣料,和一小包金叶,约莫有十多两轻重;衣料中间,夹了一张大红帖,上写贽敬两个大字,下写门生周锡仁、周锡庆顿首拜一行小字。郭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不知怎生摆布。暗想:怪道两人在茶楼上见我的时候,没提曾到我家的话。五爷说的话,也有情理,我是一个已经革了的捕头,他两个就要在大名府做案,也用不着来巴结我。若真是闻名,来拜师的,这就更希奇了。郭成一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仍将包袱裹好收藏。

  次日清晨,郭成方才起床,周锡仁兄弟就来了,见面比昨日更加恭顺,更加亲热,仍是执意要拜在郭成门下。郭成笑道:“我若有本领能收徒弟,像两位这般好的徒弟,拿灯笼火把去寻找,也寻找不着,何况两位亲自找上门来,殷勤求教呢!”

  周锡仁见郭成抵死不肯,并将包袱拿出来要退还,遂改了语气说道:“我兄弟实在是出于一片仰慕的热诚,既是尊意决不屑教诲,就请结为兄弟何如?”郭成便自思置,我有何德何能,可使他两人这么倾倒,我本是一个贫无立锥的人,也不怕他沾刮了我什么东西去,我又没有干什么差事,只要我自己有把握,行得正,坐得稳,更不怕受了他什么拖累。我若拒绝他们过于厉害了,反显得不受抬举似的。我看走了眼色,他们原是好人,倒也罢了;如我所见的不差,我太拒绝得使他们面子上过不去,反转头来,咬我一口,岂不是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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