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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取六合战走老将军 赏中秋救出贞操女(2)


  齐四心想这事,很是蹊跷,桂花树下,如何是埋人的地方?宫里的女人死了,如何就是这般掩埋?刚才我听得女子哭泣的声音,此时就见这事,哭泣的敢莫便是这个女子,不知何人将他谋死了,不敢声张,打算悄悄埋在这树下。齐四心里在如此着想,不提防死尸忽然动起来,倒吓了一跳。连忙凑近身躯,才将被单一揭,已被掘土的人看见了,大喝一声什么人?

  齐四一时吓慌了手脚,想走又放不下这事不问,待用武艺对付这四人,又怕被四人认出。急中生智,随手拖了那条盖死尸的被单,往自己头上一罩,口里学着鬼叫,一跳二三丈高下。只吓得四人,丢了铁锄,就往里跑,八条腿都吓得软了。跑几步就跌,爬几步又跑;各人口中,都呸呀呸的,旋跑旋喊。

  齐四眼看着四人,跑的无影无踪了,才抛去被单,回身看竹床中的女尸,因在树阴下,看不明白年龄的老少,面貌的美恶,并已否身死,只得将竹床拖到月光之下。看那女子,仰面躺着,头发蓬松盖面,身体甚是苗条,上身的衣衫,撕破了几处;齐四到了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疑了,伸手解开女子胸前的衣服,在胸窝摸了一摸,尚有一丝呼吸。方思量要如何灌救,猛听得刚才四人跑去的那方面,有好多人的脚声,急急的奔来;知是那四人,纠齐了许多人,前来探看。只是一时没有好方法对付,独自立在竹床旁边,望着昏死过去的女子,急得搔耳扒腮,不得计较。

  正在这无可如何的当儿,那女子又动弹起来,这回的动,却不比前两回了,竟将身躯翻了转来,喉咙里也哼出声来了。齐四见了,忙就近女子的耳边说道:“我是特地前来,搭救你的人,你若能说话,就请快说,我带你出去好么?埋你的人,又快来了。”是这么问了两遍,不见女子开口,听奔来的脚声,越发近了,心想我且将这女子,带出宫再说。遂把被单打开,铺在地下,将女子提放被单里面,抄起被单四角,和装在布袋里面一般,提起来往背上一驮,就见有无数的灯笼火把,蜂拥一般的,穿花越柳而来。

  齐四怎敢露面,溜到花园尽头处,双脚一顿,已上了高墙;蹿过几重房屋,拣僻静的地方,放下女子来。因在蹿檐跃脊的时候,觉得女子已经醒了似的;自己原不知道女子是谁,家住什么地方?此时更深夜半,将驮着女子,跑到什么所在去呢?因此不能不放下来,问个仔细。女子果已清醒转来,且能在地下坐着了,齐四在旁说道:“我是无意中见你被难,一时不忍,救你到了此地。我并不知道你姓什么?家住那里?因何到了王宫里面?因何要将你活埋?快说出来,我好送你家去。”

  女子听了,抬头向左右看了一看,未开口,已掩面哭泣起来。齐四着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所在?此刻是什么时候?如何能容你在这里哭呢?你只快说你家在那里,旁的话都不用说了。”女子才揩着眼泪说道:“我就因为没有家了,听了恩公问我家住在那里的话,所以不由得伤心痛哭起来。”齐四一听说是没家,立时觉得为难,不知要怎生处置才好?很失悔自己太孟浪,怔住了一会才问道:“你怎样会没有家的呢?难道连亲戚也没有一处吗?听你说话,不是南京口音,是那一省的人咧?”

  女子道:“我姓许,是湖北黄州人,我父母兄弟姐妹,连我共十二口人;除我而外,都死在北王部下将官李德成之手。李德成当时不杀我,也不许我自尽,逼着要我做他的小;我誓死不肯相从,自尽也不知寻了多少次。李德成却又派人监守得严密;幸亏李德成的老婆仁慈,见我可怜,将我带在身边,不许李德成无礼。北王死后,李德成谋得天王宫中侍卫,移家王宫左首房屋檐。自从搬进那房屋之后,李德成每乘他老婆不在跟前的时候,百般的轻侮我,他夫妻为我口角了好几次。李德成见我屡次也不肯相从,渐渐的恨我入骨了。

  “今夜因是中秋,李德成的老婆,进王宫里朝觐去了,李德成以为得了机缘,在家饮酒作乐,把酒喝得烂醉,又逼我相从;我不依他,他就叫左右的人,剥了我的衣服痛打。我不给他们剥,便哭叫起来;李德成恐怕哭声传进王宫去,教人拿灰袋压住我的嘴脸,灰袋一到我脸上,我就昏死过去了。往后怎么样一些儿不知道,直到此时才醒转来,虽承恩公救了我的大难,只是我一家人,都被李贼害了性命,于今却教我去那里安身?”说到这里,又低头掩面,呜呜的哭起来了。

  齐四道:“这时哭着有什么用处,你也没有亲眷在南京吗?”女子道:“我是湖北黄州人,那有亲眷在南京呢?”齐四到了这时,毫无主意。当在急难的时候,说不得避嫌疑。虽是年轻女子,也只得驮在背上逃走。这时既没安顿的地点,而女子又已清醒明白,不好再用被单包裹。并且年轻男女,在夜深无人之处,两两相对,齐四是个义烈汉子,怎肯久居这嫌疑之地呢?无奈是他自己多事,无端把人驮着逃出来,论情理、论事势,都不能就这么丢了不管。

  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己将发白了,只得向那女子说道:“我从小闯荡江湖,素来是以四海为家的人,今夜虽于无意中,救你脱难,却没有好地方安插你。离此不远,有座清净庵,庵里的住持老尼无住,和我认识,惟有暂时送你到那里去,再作计较!”女子就地下向齐四叩头泣道:“我削发修行的志向,存了好几年了。既有这么好的所在,求恩公从速带我去便了。”

  女子身体并不曾受伤,一清醒便如常人,能起立行走;不过一脚没了弓鞋,步履十分不便。好在歇息之处,离尼庵很近,一会儿就到了。原来无住老尼,很有些道行;广惠和尚时常来庵里,与无住论道,齐四因此认识。

  但不知无住肯将自己的清净庵院,做逋逃薮,收容这女子与否?且俟第四十一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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