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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逛乡镇张燕宾遇艳 劫玉镯陈广泰见机(2)


  随即大踏步跨上扶梯,抬头就见那女子,已更换了一身比方才越发娇艳的衣服,立在楼口迎接,张燕宾伸手携了他的皓腕,一同进房。房里的陈设,虽不富丽,却甚清洁。张燕宾是个爱清洁的人,其平日不肯宿娼,就是嫌娼寮里,腌臜的多,清洁的少。此时见了这个私娼,倒金玉其外。很合意,和那女子并肩坐下来,问他叫什么名字?那女子说姓周,名叫金玉。谈到身世,周金玉说是父母于前年遭瘟症疫死了,留下他一人,没有产业;又因原籍是贵州人,流寓广东,无身分的人,他不愿嫁,有身分的人,又不愿娶,因循下来,为衣食所逼,只得干这种辱没家声的事。

  张燕宾听了,心中非常感动,登时就存了个将周金玉提拔出火坑的念头。这日便在周金玉家,吃了午饭,细语温存的,直谈到黄昏时候,心里总不免有些记罣着陈广泰,曾约了今夜,同去劫林启瑞家的,怕他在吕祖殿等得心焦,才辞别周金玉出来。周金玉把张燕宾认作富家公子,竭力的挽留住夜;张燕宾推说家里拘管得严,须等家中的人,都睡熟了,方能悄悄的出来,到这里歇宿,大约来时总在三更以后。周金玉信以为实,临别叮咛嘱咐,三更后务必到这里来。张燕宾自然答应。

  回到吕祖殿,陈广泰正独自躺在床上纳闷,见张燕宾回来,才立起身问道:“你去那里游逛,去了这么一日?”张燕宾并不相瞒,将这日在周金玉家盘桓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并说自己存心要提拔周金玉出火坑。陈广泰听了,半晌没有回答。张燕宾忍不住问道:“周金玉的模样,你是和我在一块儿瞧见的,不是个很可怜,很可爱的雌儿吗?我提拔他出火坑,并不费什么气力,也算是积了一件阴功,你心里难道不以为然吗?为什么不开口呢!”陈广泰笑道:“提拔人出火坑的事,我心里怎能不以为然。不过我看这种阴功,我们于今很不容易积得,要积阴功,就不要有沾染,有了沾染,便不算是阴功了。你我于今能做的到不沾染么?”

  张燕宾笑道:“你这又是呆话了!周金玉于今一不是孀居,二不是处女,况且现做着这般买卖,怎说得上沾染的话。”陈广泰和张燕宾相处了几日,知道张燕宾的性格,是个私心自用,欢喜护短的人,逆料他一贪恋烟花,必无良好结果。已存心要离开他,自去别省,另谋生活,便懒得和他争论了。张燕宾见陈广泰不说什么了,遂笑说道:“我因曾说了今夜去林启瑞家下手,恐怕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得慌,才赶了回来,我们今夜快去快回,周金玉还在那里等我呢?”陈广泰原不愿意再干这勾当,因尚不曾离开张燕宾,若忽然说出不去的话,恐怕张燕宾多心,疑是不满意周金玉的事,只得强打精神,同张燕宾一同进城。

  他二人近来每夜在城墙上,翻过来,爬过去,从没一人瞧见。二更时分,到了林启瑞家,拿着二人这般本领,到寻常没有守卫的商人家行窃,怕不是一件最容易的事吗?这时林家的人,都已入了睡乡。二人进了林启瑞的房,房中的玻璃灯,还煌煌的点着,不曾吹熄,轻轻的撬开箱橱,得了不少的贵重物品。已将要转身出来了,张燕宾忽然一眼见床上睡着一个中年妇人,手腕上套着一只透绿的翠玉镯头。心想此刻所得的这些贵重物品,总共还抵不上这一只翠镯,既落在我眼里,何不一并取了去呢?遂示意教陈广泰先走,独自挨近床前,握住翠镯一捋,不曾捋下;妇人已惊醒了,一声有贼没喊出,张燕宾已拔出宝剑,把手腕截断,取出翠镯走了。等到林家的人起来,提灯照贼时,陈、张二人大约已离去广州城了。

  二人回到吕祖殿,陈广泰见张燕宾手上很多血迹,问是那里来的血?张燕宾笑道:“你在林家屋上,不曾听见吗?”陈广泰吃惊道:“你竟把那妇人杀死了么?你教我先走,我就走了,那里听见什么呢!”张燕宾摇头道:“无缘无故,谁杀死那妇人干什么?只因镯小手大,一时捋不下来,那妇人已惊醒要开口喊了。我急得没有法子,只好抽剑将那只手腕截断;所以弄得两手都是鲜血,挂点儿红也好。”

  陈广泰一听这几句残忍话,不由得冒上火来,沉下脸说道:“你这回的事,未免做的过于狠毒了一点,我想不到你相貌生得这么漂亮,五官生得这么端正的人,居心行事,会有这般狠毒!”张燕宾也勃然变色说道:“你才知道我居心行事狠毒吗?居心行事不狠毒,怎的会做强盗咧!你是居心仁慈,行事忠厚的人,快不要再和我做一块,把你连累坏了。”

  陈广泰受了这几句抢白,火气就更大了,指着张燕宾的脸说道:“你做错了事,不听朋友规劝,倒也罢了,还要是这么护短,我真不佩服你这种好汉。”张燕宾的貌如春风,性如烈火,对着陈广泰呸了一口道:“谁和你是朋友?谁教你规劝?谁教你佩服?你是好汉,你就替林家的妇人报仇。”陈广泰这时本已大怒,只是回头一想,张燕宾究竟待自己不错,而且自己是得他好处的人;既已同做强盗,怎好过责他狠毒呢!若认真翻起脸来,旁人也要说我不是。因此勉强按捺住火性,向张燕宾拱手道:“你也不必生气,我的一张嘴,本来也太直率了些,承你的情,交好在先,不值得为这事,伤了你我的和气。周金玉在那里等得你苦了,你去开开心罢,不要把我的话作数。”

  张燕宾见陈广泰转险陪笑,倒觉自己性子太躁,回出来的话,太使人难堪,心里也是不免有些失悔,不该截那妇人的手。当下也陪着笑脸,向陈广泰说道:“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好,原谅我些;我的一张嘴,实在比你更直。周金玉那里,我既约了他,是不能不去,今夜便不陪你了,明朝见罢!”陈广泰说了声请便,张燕宾竟自去了。

  陈广泰独自在房中思来想去,终以往别处谋生为好,不过自己要走,是很容易的事,心里就只放不下张燕宾。思量他如此强逞,目空一切,俗语说得好,做贼不犯,天下第一,世间那有不破案的贼?况且他于今又迷了一个私娼,更是一个祸胎!我若丢了他,自往别处去,他一个人在这里,没人劝他,没人帮他,他拿真心待我,我曾受过他好处的人,问心实有些过不去。但是我不离开他,终日和他做一块,他横竖也不听我的话,一旦破了案,同归于尽,也是不值得,不如趁他今夜到周金玉那里开心去了,我离开这吕祖殿,另寻一个妥当地方藏躲,暗中探听他的行止。或者他见我走了,一个人单丝不成线,从此敛迹了,或竟往别处去了;我再去别省,这就尽了我朋友的交谊了。万一他仍执迷不悟,弄到破了案,有我在这里,能设法救他,也未可定。总之我离开他不了,丢了他不顾也不好,就只有这一条离而不离的路可走了。只是我此刻是悬赏捉拿的人,离开这个好所在,却去那里安身呢?

  又踌躇了一会,忽然喜道:“有了。乡村之中,富厚人家的大住宅很多,大住宅多有天花板,我藏在天花板里面,每夜到周金玉那里,或这地方,探一度消息;若两处都没有他的踪迹,外面又没有拿了大盗的风声,那就是已往别处去了,我再往别处,问心也没对不起朋友的所在了。”

  陈广泰主意打定,即出了吕祖殿,找了一家大住宅的天花板,藏躲起来,每夜二三更时候,出来探听。这夜到吕祖殿一看;东边配房,空洞洞的,不但张燕宾不见,连房中陈设的器具,一件也没有了。陈广泰心想难道他将行李都搬到周金玉那里去了吗?我何不到那里去探听探听。遂跑到周金玉家,伏在房内边,听得房里有两个女人说话的音声,也不见有张燕宾在;仔细一听房内所说的话,不觉大惊失色。

  不知听出什么话音来,且俟第三十一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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