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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巨案频频哈埠来飞贼 重围密密土屋捉强人(2)


  霍尔斯脱夫笑着晃了晃脑袋道:“你干什么独自一个人,住在那土屋里?”赵玉堂道:“我生性欢喜一个人独住,不干什么。”霍尔斯脱夫笑道:“你来哈尔滨多少时了?”赵玉堂道:“共来了一十五个月。”霍尔斯脱夫道:“这十五个月当中,共做了多少件窃案?”赵玉堂道:“已记不清数目,大约也有二十来件。”

  霍尔斯脱夫点了点头道:“和你同党的,共有多少人?”赵玉堂道:“我从来没有同党,都是我一个人做的。”霍尔斯脱夫道:“被窃之家,多是窗不开、门不破、墙壁不动,你怎生进得人家去的?”赵玉堂道:“多是从房上,揭开屋瓦进去的。偷窃到了手,仍将屋瓦盖好,所以没有痕迹。”霍尔斯脱夫道:“你昨夜从那里逃出那土屋的?”赵玉堂道:“从你头顶上逃出来的。”

  霍尔斯脱夫现出很惊讶的神气,回头对那署长说了一会,复问道:“你练了这么一身本领,怎的不务正业,要做这种扰乱治安,遶犯法律的事?”赵玉堂道:“除了行窃,没事用得着我的本领。我家里毫无产业,我不行窃,我母亲便没饭吃、没衣穿。”霍尔斯脱夫道:“你可知道你犯了罪,到了这里,得受处分么?”赵玉堂道:“知道!我情愿受处分,只求从速送我母亲回去。”

  霍尔斯脱夫道:“这不必要你要求。你既然来了,自然送你母亲回家去。但是你在这里受处分,你母亲回家,又有谁给饭他吃,给衣他穿呢?”赵玉堂见霍尔斯脱夫问出这话,不由得两眼流下泪来,口里没话回答。霍尔斯脱夫接着问道:“若有人给饭你母亲吃,给衣你母亲穿,并给钱你使用,你还想做贼么?”赵玉堂道:“世间那有这么好的事?果能是这么,我岂但不再做贼,并愿拚着性命,替那供给我母亲衣食的人做事。”

  霍尔斯脱夫又回头对着署长说了几句,那署长也说了几句,霍尔斯脱夫笑着问道:“你这话是诚意么?无论到什么时候,不会更改么?”赵玉堂道:“果能是这么,便断了我这颗头,我这话也不会更改。”霍尔斯脱夫笑嘻嘻的走过来,伸手给赵玉堂握。赵玉堂不曾和西洋人接近过,不知道是做什么?呆呆的望着。霍尔斯脱夫做了手势,赵玉堂才明白,也伸手和霍尔斯脱夫握了一握。霍尔斯脱夫牵了赵玉堂的手,走进署长跟前,教向署长行了礼道:“署长和我,都欢喜你的本领,觉得拿你这般本领去做贼,太可惜了!你真有悔过的心,署长自有用你的地方,你且说你的母亲每日的衣食住三种费用,并你自己的每月费用,共需多少?”

  赵玉堂听到这里,心里忽然发生了一种知己的感念,他从来不曾向人屈过膝的,这时不知不觉的,双脚自然会向那署长跪下来,两眼泪如泉涌的说道:“蒙恩不加处分,反供给我母子的衣食费用;我便是个禽兽,也应知道感激,竭死力以图报答。我只求我母亲不受冻馁,我还敢要什么使费吗?”

  那署长连忙立起身来,双手将赵玉堂扶起,霍尔斯脱夫把赵玉堂的话,译给署长听了。署长点头说了几句,霍尔斯脱夫即对赵玉堂道:“暂时并没事给你做;只要你住在这署里,每月给你一百元的薪水。你拿这薪水,去供养你的母亲;等到有事差遣你的时分,再增加你的薪水,你愿意么?”赵玉堂道:“我已觉过分极了,那有不愿意的道理!”霍尔斯脱夫道:“那就是了。你此刻就送你母亲回家去,听凭你何时到这里来住,署长给你预备了一间住宅的房子。”

  赵玉堂这时的高兴和感激,到了极处;反不好用言语向署长道谢,只诺诺连声的应是。霍尔斯脱夫引赵玉堂出来,到他母亲坐的房间里。赵玉堂见自己母亲,坐在那里低头饮泣,不由得一阵心痛,跑上前双膝跪倒的哭道:“娘呀!不用着急了。孩儿已蒙署长不究前过,反加收录;每月赏孩儿薪水一百元,从此我娘可以安心过度了。此刻署长命孩儿亲送我娘回家去。”

  他母亲听了,拭干眼泪说道:“你这逆子,屡次欺我眼瞎,在外胡作非为。于今出了乱子,害我出乖弄丑,又想拿这些话来哄我么?你从前不是常对我说,得了好差事的吗?”赵玉堂叩头有声道:“从前确是孩儿该死!做贼做强盗的人,偷窃得了财物,都是说得了好差事;于今实在是署长当面吩咐了,不敢哄娘。”

  霍尔斯脱夫立在门口,他母子说话,听得分明;即跨进房,呼着老太太说道:“这回你儿子,不是谎话。我是警察署的侦探长,刚才就是我迎接老太太来的。老太太尽管放心回去,此时每月给赵玉堂薪水一百元,将来有事差遣他的时候,再有增加。”赵母听了话,才相信不是儿子说谎;当下谢了霍尔斯脱夫,由赵玉堂搀扶着,带着女仆,坐车回家。

  次日,赵玉堂就来警察署住着;每日吃饭闲游,全没一些儿差遣,月终领薪水洋一百元。如此又过了几日。赵玉堂正觉得是这般无功受禄,心里不安,打算向霍尔斯脱夫讨些零星差使干干。这日,霍尔斯脱夫忽叫赵玉堂,到署长房间里说道:“现在有一桩差使,事情并不繁难;不过一般人都干不了,你可去干着试试看。于今火车站上,共雇用了二三百名夫役,很难得一个管理这些夫役的头儿。管理的稍不得法,他们全是些野蛮人,动辄相打起来;处置得轻了,他们不知道畏惧;重了,就纠众滋闹,甚至罢工要挟。你去若能管理得法,可免去多少纠纷。每月的薪水,增加一百元,这一百元,是给你做交际费的。”赵玉堂欣然承诺,就在这日,到火车站就人夫头儿的职。

  古语道得好:“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赵玉堂的声名,在哈尔滨的三岁小儿都知道。铁道上二三百名人夫中,也有许多会些儿武艺的;平日闻了赵玉堂的名,心里钦仰已久。谁也想不到有这么一个人物,来当他们的头儿,还有个不竭诚欢迎的么?赵玉堂这日到差,众人夫都来应点;平日钦仰赵玉堂的人夫们,就首倡开欢迎会。每人凑份子,凑了三五十元钱,备办了些酒菜,替赵玉堂接风;这是火车站上从来没有的盛举。赵玉堂生性不大能饮酒,众人夫你敬一杯,他劝一盏,把赵玉堂灌得烂醉。警察署长和霍尔斯脱夫,听了这情形,都很欣喜。

  过了几日,赵玉堂也办了酒菜,请众人夫吃喝。酒席上有个会武艺的人夫,立起身向赵玉堂问道:“我们久闻总管的大名,如雷灌耳!并听说总管独自一人,住在一间土房里。警察署的侦探长,率领二百名武装的警察,和四名会把势的好汉,黑夜把土屋围了,捉拿总管,竟被总管脱走了;连开了几十枪,一枪也不曾伤着总管那里。我们心想,总管怎么会有这么骇人的武艺?都以为总管必会隐身法,或者会障眼法;若是实在本领,难道一个人,能比鸟雀还快吗?鸟雀在空中飞起来,有几十杆枪,朝着他打,也不愁打不着。一个人这么大的身体,如何会打不着呢?”

  赵玉堂笑道:“我那里会什么隐身法,也不会什么障眼法。实在本领也只得如此!那夜能从土屋里逃出来,却有几个缘故:一则因是夜间,月已衔山,朦胧看不清楚;二则我突然逃出来,出他们不意,措手不及。等到他们瞄准开枪,我已跑得远了。惟有出门的时候最险,若非一脚,踢得那么哗喳声响,将侦探长惊退几步;他当门立着,我出来必遭他一枪。不过我要快,有时实在能赛过鸟雀。当时在帽儿山的时候,空手追捉飞鸟,并不算一回事。”

  众人夫听了,虽人人欢喜,然都露出疑信参半的样子。那问话的人夫道:“总管能赏脸,给我们见识见识么?”众人夫都附和道:“必得要求总管,试验给我们开开眼界。”说着,都立起身来,赵玉堂也只得立起;思置用什么方法,试验给他们看?正思量着,猛听得汽笛一声,火车到了,不觉失声笑道:“有了,诸位请来看我的罢!”随离席向外面走,众人夫都跟在后面。

  不知赵玉堂怎生试验?见俟第十二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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