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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年考序


  编年者何?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岁,此所谓编年也。编年考之为书者何?以岁系人,以人系事,而日月不必考,则不可谓之编年;然以人之盛衰、始卒、贵贱、贤不肖皆分系之乎年,虽谓之编年亦可也。云间沈坤仙氏实成此书,其子麟,字友圣,以诗名,则余友也。友圣之言曰:吾父名不出里巷,躬耕十年而成此书,顾请先生一言序其简端。且吾父尝以谓麟曰:“吾之为此书,盖以自警,且教尔也。吾见古人之生而神灵,少而颖异,则未尝不早望尔之成也;其或年未强仕,位至三公,揭节垂组,立功立事,则未尝不望尔之显且有所建树也。若夫鹿裘带索之叟,或荷锄终身,或钞书千卷,吾盖以此自勖,而默数其齿,则吾固已衰矣。”麟也再拜受教。今以遭时不偶,父子负耒长隐于田间,而吾之壮盛日已过,吾父之笃癃日已及,将其平生著述无以传示乎来世,愿以是属之先生。

  余应之曰:子知古人编年之道乎?夫纪载之存疑,传闻之失实,未有不始于年者也。三皇之前,皆万有余岁,其言荒远不经。即其后言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一以为改元,一以为纪岁,则失之讹;文王百岁,武王九十五岁,而谓文以五岁予武,则失之诬。且以孔子之生年卒月,而三传《史记》所载己酉、庚戌、己卯之异其年,十月、十一月、四月、五月之异其月,己丑、乙丑之异其日,其不可考者一也。老聃莫知其所终,或言百有六十岁,或言二百余岁,其不可考者二也。长狄桀如死于鲁桓十六年,而其兄焚如以宣公十五年见获于宋,相去百有三岁,其不可考者三也。以《家语》按之,伯鱼之卒宜在颜渊后,而《论语》说谓在其前,其不可考者四也。

  夫《春秋》者,编年之书也;《史记》者,继编年而作者也。今以二书参互征考,而其讹舛乃至于此,安知后之史家继千百年而作者,其纪元年表无传闻异辞者乎?又安知名人巨儒私门纪载,弟子传述,所谓年谱者,其说果可尽信乎?而沈氏独能佃渔百氏,错综万家,以成此书,其道固非以为编年也。诚以书简脱误,传写乖错,有见乎编年之难,而特借一端,搜罗考索,以辅其所不及;且又父子二人带经而锄,穷居著书,乐道不倦。后之人考其年月,孰谓是书之无所裨益乎?余所以谓之编年者,盖以此欤!其可传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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