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王世貞 > 弇州四部稿 | 上页 下页
巻一百十五 策四首


  文部

  策四首

  山西第三問

  問太廟之時饗也與文廟之釋奠也盖皆有從祀焉豈亦出於報功崇道之意歟其禮始何代而損益何主大較可得聞否國家於典禮至眀備也先帝盖惓惓致意焉今太廟從祀之臣自成祖而後寥寥矣不聞有議増入者文廟之兩廡自元季而後寥寥矣間有議増入訖於今未定者抑果難其人耶或慎重其典不輕舉耶國家熈眀累洽之運以崇徳右文稱而使列聖無臣孔門無賢甚愧不取也諸士子熟琬琰之編且事俎豆久矣其母曰鄒人之子不知而不以告也

  太廟之有從祀者謂䏻佐其主衍斯世之治統也以報功也文廟之有從祀者謂䏻佐其師衍斯世之道統也亦以報功也其典歸之秩宗而其議掌之太常雖徳之者不䏻舉無功之祀怨之者不䏻廢應祀之功斯禮也人主行之以厚道而持之以公道者也盖愚嘗讀商盤庚之告曰兹予大享於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及洛誥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而後知先王之用情於其臣也又嘗讀周禮大司樂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凡有道有徳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而後知先王之用情於其師也生而共其禄於朝死而共其饗於廟而君臣之體一矣生而以兹地嗣其教沒而以兹地配其饗而師弟子之體一矣夫禮有其舉之莫敢廢也禮舉矣而不備於盛世君子之所以為禮恥也禮備矣而世無其人以應之君子之所以為盛世恥也太廟之有從祀其制見於周而其議詳於髙堂隆任茂大抵以一代之臣配一代之君而已至唐而可考者淮安靖王神通梁文昭公房𤣥齡而下距太尉李愬凡三十二人也至宋而可考者韓忠獻王趙普濟陽忠武王曹彬而下距丞相葛邲凡二十四人也其它固代不絶也夫金偏隅耳而猶䏻舉舍音尼瑪哈烏珠張浩輩之祀而況不為金者乎文廟之有從祀其禮起於漢延光而其議定於唐貞觀大抵以其有功於聖經而已而不必盡論其人也故貞觀之詔自左丘眀卜子夏而下距范甯賈逵人盖二十二也宋至元豐而益者荀况揚雄韓愈也至淳祐而益者周敦頥張載程顥程頥朱熹也至景定而益者邵雍司馬光也其它固代不乏也夫元勝國耳尚䏻進董仲舒而其人有許衡吴澄者應之而況不為元者乎眀興髙皇帝之初念無以昭宣諸功臣之烈建太廟首議以李韓公善長等六公及胡越公大海等從饗最後韓公坐嫌死而六公亦間不得與逮永樂而始定自中山開平二王而下距永義侯世傑凡六王五公一侯十二人從文皇帝祀者至洪熈而定文武臣惟河間王玉東平王䏻寜國公真榮國公廣孝二王二公而已先皇帝之世於宗廟大典盖惓惓焉首上太祖徽號及追上文皇帝祖號已采禮官言進誠意伯基從祀太祖位六王下而以僧故斥廣孝使祀大興隆寺尋用翊國公勛請進其祖營國公英天下不以私病英而以公快基廣孝謂英功足稱也獨仁宣而後寥寥無聞者過也夫承平之世先文徳而後武功則列聖之丕承宣眀治道抑何章章著隆也忍使萬世之後謂眀有君而無臣不得比於唐髙宋真之季耶夫以楊文貞李文達商文毅劉文靖楊文忠之賢於輔而不得從蹇忠定王忠肅王端毅馬端肅之賢於銓而不得從于肅愍之賢於樞而不得從張定興輔之三下南交朱宣平永之八佩将印皆位太師握環衛為心膂牙爪而不得從何也其人縱不䏻與中山開平等豈盡出世傑真下耶愚以為禮官臺臣當一建白下公卿大夫博議而精覈之進其灼然者不為過也髙皇帝又念無以表揚我先師之道詔革天下神號而獨不以及夫子且謂所封爵及諸從祀者俱如故至正統而益以胡安國蔡沈真徳秀吴澄先皇帝之世於文廟大禮愈惓惓焉凡再釋奠幸太學爵改王而為師神改像而為主佾改八而為六盖前是從祀者奪揚雄矣已采輔臣言退荀況馬融劉向賈逵王弼何休戴聖王肅杜預吴澄而罷其祀抑鄭衆盧植鄭𤣥服䖍范甯而祀於鄉進王通胡瑗楊時蔡元定最後以濮議故進歐陽修天下不以私訾脩而以公許王通等謂脩學足稱也然此皆先世儒耳至於眀而獨寥寥者過也夫治統與道統而俱盛即列聖之嗣徳揚詡教化抑何孜孜不替也忍使萬世之後謂眀以功而不以徳至不獲比於元馬上之俗耶當嘉靖中言者請進薛文清瑄從祀㑹議且定矣一二沮之者謂其鮮著述無大裨益天子伸其說而屈其請今上初言者欲併合王文成守仁陳檢討獻章而祀之復下羣臣議其許瑄者十而九其許守仁獻章者十而二三而卒莫定也豈非以瑄經行淳備篤信守死出處以道有功聖門至於守仁則因其致知而疑其慧於獻章因其主静而疑其寂耶其近於慧與寂者其流之罪也非其師說也是三人者縦不得與二程朱氏等豈盡出胡瑗楊時下耶愚以為禮官臺臣當再一建白下公卿大夫博議而精覈之進其確然者不為過也然自髙帝諸功臣而下尚有說焉李韓公之佐開創固不下酇侯雖以嫌死帝尚為諱之若馮宋公勝之佐大将軍取中原下秦隴降納克楚二十萬之衆傳潁公友徳之從大将軍取山東其平蜀功冠諸徹侯而開滇南二百年之地惜其終於帝之末遘革除之變而未有舉也勲烈固伯仲岐陽而子永義矣縦不得從太廟祀亦冝别於其鄉隆其贈諡而録其後不宜使子文之勲為若敖氏之餒鬼也彼於聖門而稱學者若吴聘君與弼之介胡布衣居仁之敬魏恭簡校之端羅文毅倫文恭洪先之守似亦可祀於其鄉今恭簡有専祀而諸君子未備不可一次第舉乎而愚又有進於此者先朝之黜漢儒凛乎斧鉞矣夫卑漢者所以尊宋而不知其陷宋儒於背本也令訓故之學不傳即眀哲如二程朱子亦何所自而釋其義乎愚以為若盧鄭等者復其祀於學而劉向吴澄輩専其祀於鄉可也斯禮也愚䏻言之即執事䏻聴之而議者未必許也今天下難其典而易其人者何也逺者不䏻悉其實而近者有所疑於心也愚故曰斯禮也人主行之以厚道而持之以公道者也

  第四問

  問太史公有云天下熈熈皆為利來固聖門罕言之然大學稱理財冢宰制國用豈非以當世所急也耶即不敢與諸儒生為雅言夫齊越蕞爾國耳管夷吾計然為之謀而卒以富役天下桑𢎞羊一賈人子然當漢疲耗之極而營之使大農有竒羨劉晏幹吏也以區區十五道之賦而供度支不乏果何筴也今天下雖號全盛然中外恒枵然若果然之腹不䏻以月計大司農時時告不支矣豈其源尚有可開而其流或有可塞歟願與諸生商之以觀有用之學且上主計者采焉

  執事拳拳以理財之要下詢不佞書生也授之握算不知縦横其何以仰佐末議于主計者雖然敢不罄所見聞以對大抵富國易富天下難富未開利之天下易富已開利之天下難得人而専聽其法易以法而强授之人難夫管子者古所稱䏻冨國者也今其書曰錯國於不傾之地積於不涸之倉藏於不竭之府所謂倉與府者五穀桑麻六畜而已其外則官山海所謂負海煮海負山鑄山籠百姓之利而收之官而已又其外則制罪大小入以兵甲鈞金束矢而足五兵而已財有餘則借以使敵如貴買莒椘代衡山之物以疲其上下之力扵物而已故天下弱於齊之富而齊霸所謂䏻冨國者也其次莫若計然計然之書曰知鬭則脩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而萬貨之情得故積著之理務完物無息幣以物相貿易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行之十年而越大富以其貲傾吴而横行江淮間所謂䏻富國者也然此一方耳四封之内皆隣敵也其流易達而輸易委盈縮易曉也我故得而發我之贏而時中彼之急收彼之無用而為我之有用母之權長在我而子之息長在彼肥我而不憂彼之瘠損彼而不為我之累故曰富國易也若夫天下則不然盡四封之内外而皆吾地也其人則皆吾人也肥在左則瘠在右損在逺則累在近管子計然之筴有所達而不必盡達也故曰富天下難也漢武帝因文景之遺貲不勝其溢而脩怨於匈奴已脩威於東韓西域南夷已又脩其欲於宫室帷帳逰幸之事河決嵗侵又從而齮齧之盖不數年而大農少府水衡之金錢米粟盡矣於是桑𢎞羊為治粟都尉筦天下鹽鐵乃請置大農郡丞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令逺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凖於京師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抑天下物名曰平凖又令吏入粟補官罪人得贖罪禁盜鑄告緡錢算軺車船賈人一嵗之中太倉甘泉滿邉餘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今世諸儒者掩口不欲道𢎞羊𢎞羊故心計臣非諸齷齪儒者比也雖然謂𢎞羊䏻開之則可謂𢎞羊䏻生之則不可盖漢興人主世世守共儉宫室之湯沐不以煩大農而悉推山澤闗梁之利以予民民得恣取而無禁故農利十一工利十二而商利十九至武帝國家之用始不足而𢎞羊輩始得以其心計而通利孔執事試屈指而籌今之天下於漢賦財法嚮所稱有一之不備者乎𢎞羊而在更何所加故曰富未開利之天下易富已開利之天下難也當肅代時户口之耗十八九人主而下至六師供邉之費悉仰給於劉晏之十五道晏好用亷勤吏先愛民故非𢎞羊比也然其大㫖不過在於捷得四方之物價使食貨輕重之權使司恒為之掌握利在官而害不在民其所謂愛民者又不過捷得四方之豐歉豐則糴歉則糶以兩利而相濟其所謂理財者不過寛予鹽商之資以收鹽利厚處漕艘之費以收漕實而已故謂晏䏻整齊之則可謂晏䏻生之則不可執事試籌今之天下即有如𢎞羊晏者在䏻捐百萬金而不之問乎䏻聽其自辟召立富貴人乎左右不中制而臺省不外議乎故曰得人而専聽其法易以法而強授之人難也邇年國用乏大司農不䏻當中㫖數更易中外士大夫朝夕以用為憂公車之牘至累月不䏻竟十道之使旁午而未久輒報罷鹽政壊而思復其舊計開中之入更損二十萬緍且中止矣屯政壊而思飭其舊計其羨僅足以供本軍行之三年而復廢専官矣欲鑄錢而計鑄之入不䏻當其損矣欲設官㑹行鈔法而國家不䏻出數十萬金以為之母矣累世之蓄困於先朝之工禱而天府竭矣爰贖之所積困於頻年之徴觧而郡邑倉庫竭矣水旱蟲蝗加以無名之賦而閭閻竭矣廣盜起而所費者嵗以數十萬計而五嶺之公私貧矣河決而所費者以百萬計而青徐兖豫之公私貧矣外有日重而必不可已之邉計内有日益而必不肯已之宗藩然則如之何曰此在人主精思之委計於大臣而後可也邉計不可已則加重於主兵而少調客兵使兵得息而食減宗藩不可已則漸限其封爵而聽其從四民之利使人自便而禄減罷不時宣索則六宫之用簡而户部舒停非時工役則将作之用簡而冬官裕清内府工匠力勇之數覈錦衣騰衝府軍之籍則冗食省而漕糧有餘毋輕以一人言而遽興毋輕以一人言而遽革則國是定而司農得少展其技嗟夫入利之孔開已盡矣然細而不勝其出利之孔語云涓涓不竭将成江河況若江河之決乎哉故其徳莫大乎節儉夫節儉者眀主之所優為而左右之所不甚喜者也主慎於賞賜則左右見以為寡於澤主難於興作則左右見以為窮於侵主精於搜覈則左右見以為無所匿其弊故自古中外之臣言及利計毋論其可否也朝上而夕報可著為令甲有之言及國蠧毋論其重輕也朝上而夕報罷甚且付廷尉矣噫即管計諸才臣杜口可也

  第五問

  問外國之為中國患也久矣邇者盖益訌焉以戰則多餒以守則多瑕孶孶然聚天下之䇿而日講求之而卒不得其要領夫我之所以不敵者其故何也敵雖强其視匈奴突厥女直𫎇古孰類今縉紳之士或議戰而介胄之士或更議守要必有折𠂻者眀威徳薄海内外今縦不䏻犁王庭鹵老上而勒石於燕然之顛四郊多壘即何䇿以洗其恥乎諸士子之鄉中敵數矣其必有習者眀以語我

  中國之不䏻與外敵者久矣而今為甚其說凡有八曰聚散之勢不敵也大約中國勝兵與敵控弦之騎校之可各得三十餘萬我散而為九邉而敵長聚是以九而攻我一也其不敵一也勇怯之實不敵也敵便馬疾鬭耐饑渴上下馳逐若風視死若赴而我於是數者無一焉其不敵二也勞佚之形不敵也敵因糧於我我裹糧而應之不待三日而自困其不敵三也騎步之力不敵也我雖騎不䏻疏行突鬭而為騎陣敵無所不衝而我無所不應也不敵四也攻守之機不敵也敵既闌入邉扼宣大薊晉之要衝而居之馬首東則東犯西則西犯彼無所不攻而我無所不守其不敵五也客主之變不敵也敵入而烽始舉烽舉而兵始出敵顧為主而我顧為客彼得従容設伏以誘我其不敵六也専緩之計不敵也敵自春而至秋其上下日以入冦為計自辰而至夕其事非鬭即獵其所工非騎即射而我之吏士則營營焉不憂鬭而憂其妻子為文武大帥者不憂外而憂内又加以文法簿書之是牽逢迎便辟之是熟而望其䏻膺懲大憝哉其不敵七也上下之情不敵也敵自其主帥以至於鬭卒無貴賤一也其嗜欲易通而沈慸易達也我士卒之於偏裨偏裨之於大帥武吏之於文吏邉臣之於大臣若隔九閽焉而何以責之效力也為敵間諜者本我中國之民而以我情予敵為我烽堠者本我中國之兵而以我情予敵其不敵八也夫所謂八不敵者審矣然而敵卒不䏻為我害者何也是匈奴突厥之敵而非女直蒙古之敵也夫所謂女直𫎇古之敵何也自其立國之始而地半已中國之中國之民安敵而不相鄙也敵安中國之俗而不為苦也故以中國攻中國而敵得饒於戰以敵供敵而敵得深入而久居也若夫匈奴突厥則不然其嗜欲不合也其居處不便習也其冦也利中國之玉帛貨賄而不必有其地利中國之子女技作而不必有其民匱則至贏則出月盛壮則攻戰月虧則退兵深入則虞歸久居則虞疾中國之所以獲支梧而稍息肩也夫不求我之所以勝漢唐者而幸敵之尚為匈奴突厥愚以為中國之計左也夫薦紳守和親而介胄言征伐自古則然今薦紳之士不習戰者則曰敵亦人耳此其衆不過當漢一大郡戰不勝則誅帥守不固則誅守臣吾法行而前固無衡敵介胄之士習戰者曰不然敵鬭士勇三倍我其馬力十倍我試即邉兵人校之其見敵而不股栗者十不一也其䏻角敵而互見其技者百不一也夫士畏敵而不畏将将甘死法而不死敵何以言戰哉愚以為皆非也愚非䏻抉穣苴臏起之秘起衛霍於九京而與之筴也不過諸邉大夫之所恒知者其略曰審形勢眀賞罰定國是重将權而已夫所謂審形勢者不敢逺及秦諸邉也姑請言其近者宣大之險與敵共矣其法當以戰而為守山西薊邉險猶在我也其法當以守而為戰以戰為守者非必戰也我棄小堡而併於大堡堡宿銳士栖餱糧擇帥以統之使不可下而簡募精騎如所謂百保鮮卑者分屬諸驍將以為竒兵或擊其抄卒使不敢散而輕我或襲其輜重使不敢易而近我然後多間諜以離其黨廣招誘以弱其勢十年之内敵庶幾且逺乎以守為戰者非必守也敵不入則堅墉浚濠宿兵以待之敵入矣清野以疲其騎清野矣堅壁以防其攻壁堅矣設疑而誤其路路疑矣嚴兵而尾其歸此所謂守道也不然而責宣大以守是坐困也責山西薊邉以戰是立敗也所謂眀賞罰者其說非徒謂峻罰也賞固當先之夫古将兵而峻於罰者莫過楊素将将而峻於罰者莫過漢武帝然而樂為素兵者樂微功之見知樂為漢武帝将者樂萬户侯千金之易致也故酷罰者人之所欲避也而賞䏻奪之戰危者人之所易曉也而賞䏻愚之今國家於失律之法嚴矣獨所謂賞者極於數十金而所謂爵者不及世欲以此而售人之死命何也愚以為人主精意於此如趙藝祖之别貯帛封椿庫購敵首而又不愛通侯世爵之賞以待天下之負材而自喜者盖朝奏功而夕報璽書毋使墨吏持文法譏訶之而後嚴僇社之今使天下有所甚欲者以易其生而有所甚惡者以易其死其不悉謀力而致之於敵者鮮也所謂定國是者縣官下求材之令人得舉所知銓部次第而用之矣其未用也人人皆諸葛亮其既用也處處皆李元平固所用之才未盡真而所以待之之道未盡是也不見形而有所為則議者得以其形而訾之稍破格而有所請則議者得以其格而繩之愚以為今用人自督撫而下冝精簡其選既用之後則精専其任而徐待其成一切建白指摘凡屬煩言閣不令下可也所謂重将權者今督帥之委非不重也然陽示之重而隂迫之輕為之下者自一命而上即有奥主咈息嚬笑皆懼觸怒然猶平居言耳敵一入而督帥不䏻行之大将大将不䏻行之偏裨盖有令下而嘻出而指相目曰此廷尉人耳非而主也故愚所謂重者居平不為之中制敵至則聴其誅賞敵退務覈其情實而已凡愚所以對執事者疎節闊目不䏻為必勝之筴也異日倘捐前箸而借我尚當以根本之說進

  湖廣第一問

  問古推功者重開創語徳者歸守成殆未有以易也我髙皇帝逐亡元定㝢縣𠕂闢天地驅一世之豪傑而左右之不亦功倍堯舜哉其良法媺意提衡畔渙顜若畫一盖二百有餘禩而天下謐如也文皇戡家難泰陵敦身軌赫然聲施異世焉其後先承顯之烈亦䏻舉其大畧否今上業方在冲幼而薄海内外奉澤共度搢紳黔黎交口而頌聖哲以為過周成漢昭萬萬夫萬古莫二之功我髙皇既擅之乃今上秉齊聖履大寳而富春秋萬古嗣盛之徳此其時矣将何脩而可以比扵先皇觀也諸生為精言之不佞将以聞於上

  聖人有先天而創大業者天下歸功焉有後天而𢎞大化者天下歸徳焉功不在一時而在百世之後者其所貽者孫謀也徳不在一時而在百世之前者其所繩者祖武也功與徳不可岐而二者也故夫創有徳而守有功振廢之謂功垂訏之謂徳二者相因以成其盛者也執事頌國美揚聖哲欲人主上登三下咸五而先以髙皇帝之大功與所以垂治安之道而至今者為問甚盛至心也愚無似敢以不敏對盖孔子嘗觀河洛而歎曰㣲禹吾其魚乎又美齊氏之績而曰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夫禹之功誠大然是時原隰之膏沃比耦而黍稌者尚有之即不治猶不至盡天下而革其舊至管仲之季北不過山戎跳梁燕薊之末垂南不過椘蠶食江漢諸姬而已而所謂楚者猶竊中國之衣冠而談禮樂管仲亦僅䏻膺懲而扞圉我耳孔子尚稱服其仁而况於元以荒服邊裔之衆纍我中國而悉臣之舉一世之豪傑頫首而事之以為主傾耳而聽之以為令俗日化於淫哇而不自覺故夫所踐者莫非其土也所臨者莫非其人也髙皇帝起淮右提三尺劍以與羣雄角而勝之乗勝而北驅逐而置之大漠之外乾坤闢而再位日月滌而重朗海嶽奠而如故民人復而維新夫豈直得聖人之威哉即軒轅遜五兵而大禹譲𤣥圭矣髙皇帝猶不自聖兢兢焉奉大寳于盤水馭六馬以朽索鷄鳴而起未辨色而視朝不以寒暑間者戒滋逸也六宫取充位而已無燕趙二八之奉戒滋蕩也賜租之詔無嵗而不下戒盡民也一記閱江樓幾成而罷之終其身不為離宫别館戒㳺豫也去嶽瀆神祗之濫封而歸本號戒䙝神也滇詔平卧榻十七年而始克平戒勤兵也朝鮮亂安南阻日本貳閉闗而聽其自服而不之討戒啟釁也廢丞相析中書省而六之不得相彈壓戒専國也五都督府握兵籍而不與調發兵部得調發而不治兵戒専戎也六尺之孤垂拱而不置母后席戒内干也外戚食國租而不與政戒外移也南面三十年而不改元薄海内外稱臣妾而不加徽號戒侈心也髙皇帝雖以神武盖一世而抑其才以下一世之賢士其尊在九重而洞徹其肺腑以與閭閻之志通其開闢之績足以當天心是故厯十餘祀而天眷益厚其深澤膠固於民志是故厯危疑震撼之際而不動其紀法足以綱維乎後代是故指鹿訓狐之輩欲竊之而不䏻久執事之所稱髙皇帝者功而愚則所謂髙皇帝之所長有天下不盡以功也繼髙皇而聖者莫若成祖人見其聨數十萬之衆垂百年而再造區夏六龍之駕四出塞而單于請命餘皇之卒徧海内而越裳重譯凡有血氣莫不尊親以為是成祖功乎不知其大指乃在親近儒臣杜絶女謁表章六經却請封襌而所謂功者不與也繼成祖而聖者莫若泰陵其媺政固不可更僕數也大要在奉兩宫睦諸邸御經筵親朝政禮耆輔優言路畏天警悲人窮躬節儉敦仁恕盖十八年如一日焉人以為考皇徳乎哉鼎成之日而深山邃壑田畯紅女號泣思慕若孺子之於慈父母故内訌於謹雄寧彬外躪於鐇濠劉齊藍鄢輩而天下晏如也是則我孝皇之功所以不朽也我主上御極之載距髙帝戊申所二百餘矣天道變而人事應之煥然鼎革以昭中興之治是天下之大期也屬者嵗頗登匈奴革面南越授首無兵革之警中外得以精意而承令是天下之大機也主上以冲幼握大寳凝然不動聲色尊嚴若神委政耆碩講眀經誼一二元老相與夾輔内外宫府一體政不旁落即書史所載周成漢昭之内何敢望萬一焉是天下之大本也期不可忽機不可失而本不可不預培而黙滋今虎觀諸儒日横經而講者無非三代帝王之訓而大臣之所進說圖解其善惡凛乎萬世龜鑑也第不知燕閒蠖濩之際亦嘗内騐之身心而外騐政事乎人主一身父母宗子其精神上與天相流通而下與萬姓不隔者也上帝臨汝無貳爾心一夫不獲恫瘝乃身盖凛乎其可畏而惻乎其不容己者也故人主之念不可使少怠懼其日安於佚也縁識不可使早開懼其旁入於欲竇也才不可使有餘懼其求於治之外也左右不可使便辟懼其唯言而莫與違也我二祖一宗之政不下榻而可以按求至二帝三王之心法又不在簡冊而在方寸耳人主中心無為以守至正公卿大夫日取祖宗法而夾持之十年而財不裕民不安外國不賔服禮樂教化不漸興者吾不信也夫以髙皇帝之烈崔巍昭烜與天地並而後皇以廑廑守成之政仰而思嫓不亦計左失當哉而愚復以廑廑守成之說進得無益其左也雖然人主陋漢唐陿祖宗以為非至治之績而必欲上等於堯舜其志非不恢乎大也然出之不以本而行之不以漸掇拾經史之陳言而施之不相入之俗强物之情而就我此王安石之所欣然以興而韓富司馬之所惄然而深憂者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又曰無欲速無見小利無欲速則必求所以寛收其效者無見小利則必有所以究其大者請更得從容而愚始敢以文帝之謙譲而未遑者一進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