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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称篇下(4)


  体不偏滞,乃可谓无方无体。偏滞于昼夜阴阳者,物也;

  滞于有者不知死,滞于无者不知生。流俗异端,皆执物之滞于阴阳昼夜以为有无。

  若道,则兼体而无累也。

  为主于无声无臭之中而不累于无,流行于人伦庶物之繁而不累于有,能明太虚之有实,乃可知万象之皆神。

  以其兼体,故曰“一阴一阳”,

  言阴阳之均有也。此以静生阴、动生阳言之。

  又曰“阴阳不测”,

  静而生阴,非无阳;动而生阳,非无阴。

  又曰“一阖一辟”,

  阴受阳施而阖,阳施于阴而辟。

  又曰“通乎昼夜”。

  阖辟阴阳虽迭相为用,而道贯其中,昼夜一也。语其推行故曰“道”,在天为推行之理,在人则率之以行。

  语其不测故曰“神”,

  道为神所著之迹,神乃道之妙也。

  语其生生故曰“易”,

  不滞于一端而贯通乎终始,故变易而皆以顺乎大经,易所著,其错综化生之象。

  其实一物,指事异名尔。

  道函神而神成乎道,易于此生焉,则以明夫聚散死生皆在道之中,而非灭尽无馀,幻妄又起,别有出离之道也。

  大率天之为德,虚而善应,

  吉凶无成心,故曰虚。

  其应非思虑聪明可求,故谓之神。

  理有其定,合则应,或求而不得,或不求而得,人见其不测,不知其有定而谓之神。

  老氏况诸谷,以此。

  老氏见其自然之应,而以谷之应声比之,亦相似矣。而谷无声之实,天有应之理,则非老氏所知也。

  太虚者,气之体。

  太虚之为体,气也。气未成象,人见其虚,充周无间者皆气也。

  气有阴阳。敔按:此二句指阴阳合于太和之气

  此动静之先,阴阳之本体也。

  屈伸相感之无穷,故神之应也无穷;

  气有阴阳二殊,故以异而相感,其感者即其神也。无所不感,故神不息而应无穷。

  其散无数,故神之应也无数。

  既感而成象,渐以成形,灵蠢、大小、流峙、死生之散殊,虽各肖其所生而各自为体,不可以数计,而神皆行乎其间。无数者,不可纪之辞。性情、形象、色声、臭味,无相肖者,人事之得失、悔吝亦如之。但此阴阳之变化屈伸,无有乖越,而欲分类自言之,则终不可得。邵子以数限之,愚所未详。

  虽无穷,其实湛然;

  非逐物而应之,虚静而含至理则自应。

  虽无数,其实一而已。

  无数者,不出阴阳之二端;阴阳之合于太和者,一也。

  阴阳之气,散则万殊,人莫知其一也;

  有形有象之后,执形执象之异而不知其本一。

  合则混然,人不见其殊也。

  象未著,形未成,人但见太虚之同于一色,而不知其有阴阳自有无穷之应。

  形聚为物,

  神在形中。

  形溃反原。

  形散而气不损。

  反原者,其游魂为变与!

  游于太虚以听天之变化。

  所谓变者,对聚散、存亡为文,

  聚而散,散而聚,故时存时亡。

  非如萤雀之化,指前后身而为说也。

  散而反原,无复有形之蕞然者以拘之。即前身为后身,释氏之陋说也。

  益物必诚,如天之生物,日进日息;

  息,长也。诚者,如其应得之理而予之,不计功,不谋利,自见为不容已,无所吝而不倦也。诚,故于物无所矫强,而因材之笃不妄,此天之所以神也。至诚之教育而物自化亦如之,惟诚斯感而神。

  自益必诚,如川之方至,日增日得。

  以实理为学,贞于一而通于万,则学问思辨皆逢其原,非少有得而自恃以止也。自益益人,皆唯尽其诚,而非在闻见作为之间,此存神之所以百顺也。

  施之妄,学之不勤,

  恃聪明闻见,而不存神以体实理,其教人必抑人从己,其自为学必矜妙悟而不求贯通,怠于精义,必成乎妄也。

  欲自益且益人,难矣哉!

  异端之教学以之。

  《易》曰:“益长裕而不设。”信夫!

  设者,非理所固有,随意所见,立科范以求益于其中也。小有所觉,大有所迷,妾而已矣,惟求速获而倦勤故也。盖诚原不息,息则不诚。张子之言天道、圣学,皆上达之旨,而要归于不妄而勤,所以体自强不息之天德,为下学处心用力之实功,示学有以企及,至深切矣。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矣。

  妄而不勤者,必轻佻而骄吝,诚之不存,神去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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