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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篇(1)


  此篇博引《论语》《孟子》之言以著作圣之功,而终之以教者善诱之道。其云中道者,即尧、舜以来相传之极致,《大学》所谓至善也。学者下学立心之始,即以此为知止之要而求得焉,不可疑存神精义为不可企及而自小其志量也。

  中正然后贯天下之道,

  不倚之谓中,得其理而守之、不为物迁之谓正。中正,则奉天下之大本以临事物,大经审而物不能外,天下之道贯于一矣。有成心者有所倚,徇见闻者必屡迁;唯其非存大中而守至正,故与道多违。

  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

  居者,存之于心,待物之来而应之。

  盖得正则得所止,得所止则可以弘而至于大。

  所止者,至善也;事物所以然之实,成乎当然之则者也。以健顺之大常为五常之大经,扩之,则万事万物皆效法焉而至于大矣。

  乐正子、颜渊,知欲仁矣。

  仁者,生物之理。以此,生则各凝之为性,而终身率由,条理畅遂,无不弘焉;是性命之正,不倚见闻之私,不为物欲所迁者也。知欲仁,则志于仁矣。

  乐正子不致其学,足以为善人信人,志于仁,无恶而已。

  学,所以扩其中正之用而弘之者也;学虽未弘而志于仁,抑可以无恶者。盖夫人之心,善则欲,恶则恶,情之所然,即二气之和,大顺而不可逆者也。恻然有动之心,发生于太和之气,故苟有诸己,人必欲之,合天下之公欲,不远二气之正,乖戾之所以化也。

  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尔。

  颜子之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养其心以求化于迹,则既志于仁,抑能通物理之变而周知之,具圣人之体矣。未极乎高明广大至善之境,以贞万气于一原,故未造圣人之极致。

  学者中道而立,则有仁以弘之。

  中道者,大中之矩,阴阳合一,周流于屈伸之万象而无偏倚者,合阴阳、健顺、动静于一而皆和,故周子曰“中也者和也”。《中庸》自其存中而后发之和言之,则中其体也,和其用也。自学者奉之为大本以立于四达之道言之,本乎太和而成无过不及之节,则和又体而中其用也。仁者,中道之所显也;静而能涵吾性之中,则天理来复,自然发起而生恻隐之心,以成天下之用,道自弘矣。

  无中道而弘,则穷大而失其居,

  老之虚,释之空,庄生之逍遥,皆自欲弘者;无一实之中道,则心灭而不能贯万化矣。

  失其居则无地以崇其德,与不及者同;

  苟欲弘而失其居,则视天下皆非吾所安之土,故其极至于恤私而蔑君亲,纵欲而习放诞,以为不系不留,理事皆无碍,而是非不立,与不肖者之偷污等矣。

  此颜子所以克己研几,必欲用其极也。

  极,中道也。克己,则不徇耳目之见闻而为所锢蔽;研几,则审乎是非之微,知动静之因微成著而见天地之心。颜子知用中道之极以求仁,故仁将来复。

  未至圣而不已,故仲尼贤其进;未得中而不居,故惜夫未见其止也。

  不居,未能居也;居之安,则不思不勉而与天同其化矣。未见其止者,颜子早夭,故不及止于至善也。

  大中至正之文极,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而通。

  大中者,无所不中;至止者,无所不正:贯天下之道者也。文有古今质文之异,而用之皆宜,非博辩而不适于用;约以礼,修之于已,无心于物,物无不应。盖文与礼,一皆神化所显著之迹,阴阳、刚柔、仁义自然之秩序,不倚于一事一物而各正其性命者也。、

  未至于此,其视圣人,恍惚前后,不可为像,此颜子之叹乎!

  神化之理,散为万殊而为文,丽于事物而为礼,故圣人教人,使之熟习之而知其所由;生乃所以成乎文与礼者,人心不自已之几,神之所流行也。圣人存神,随时而处中,其所用以感天下者,以大本行乎达道,故错综变化,人莫能测,颜子之叹以此。如《礼记》所载“拱而尚左”之类,亦文与礼之易知易从者,得其时中而人且不知,亦可以思圣人义精仁熟、熟而入化之妙矣。

  可欲之谓善,志仁则无恶也,

  无恶,则不拂人之性而见可欲。

  诚善于心之谓信,

  有诸己者,诚自信于心也。

  充内形外之谓美,

  义理足乎日用,德纯一致无疵颣曰美。

  塞乎天地之谓大,

  天地之间事物变化,得其神理,无不可弥纶者。能以神御气,则神足以存,气无不胜矣。

  大能成性之谓圣,

  大则无以加矣,熟之而不待扩充,全其性之所能,而安之以成乎固然,不待思勉矣。

  天地同流,阴阳不测之谓神。

  神者,圣之大用也。合阴阳于一致,进退生杀乘乎时,而无非天理之自然,人不得以动静、刚柔、仁义之迹测之,圣之神也。六者,以正志为入德之门,以存心立诚为所学之实,以中道贯万理为至善之止,圣与神则其熟而驯致者也。故学者以大心正志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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