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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太孺人行状


  不孝夫之既受命于介之,述先君子状,遂状先妣谭太孺人。哀哉!先君子几筵方彻,太孺人遽罹终天之惨毒,抑三十有四年矣。不孝兄弟,偷活人间,弗能率遗慈训,以处一死。而厚载之恩,有心未死,而何能自昧也?先君子以宏慈行德威,抑且至性简靖,尚不言之教。不孝兄弟之奉教也,不以其不可默喻之顽愚,而多所提命,每有颠覆违道之行,但正容不语。倚立旬日,不垂眄睐。乃不孝兄弟顽愚实甚伥罔,莫知所自获咎,刊心欲改,而抑不知所从。太孺人乃探先君子之志,而戒不孝兄弟以意之未先,志之未承也;详谪其动之即咎,善之终迷,申之以长傲从欲之,不可发不孝兄弟之愿于隐微,而述先君子之素履,以昭涤其暋智,既危责之,抑涕泗将之,然后终之以笑语而慰藉之。哀哉,吾父如油云在天,而吾母且承之以敷甘雨。然而伊蔚伊蒿,终为枯稿,则不孝兄弟之负吾母,尤甚于负吾父也。如是者不孝兄弟胥有之,而不肖夫之蚤岁之破辕毁犁也为加甚,劳吾母之忧者为加笃。至于今老矣,弗能洗心振骨,自立于须眉之下,犹然一十姓百家,啄粒栖枝,不亡以待尽也。德人君子,固宜遐弃无称。虽然,太孺人之懿则未忘于宗族姻党者,其能不冀望于彤管乎?

  凡太孺人之笃妇顺也,介之成童于游于乡校,母已逾四旬,夫之成童而游于乡校,母已望六帙矣。所谓起敬起孝以事堂上者,皆莫能知。但闻太孺人申戒诸子妇承事先君子者,述其事少峰公者三年,酷寒不敢爇火,畏烟之出于牖罅也。炎暑不敢扑蟁,畏箑声之遥闻于静夜也;涤器不敢漱水,引濡巾而拭之;猫犬扰不敢迫逐,拥袂而遣之。每一语及,夔夔悚立,对子妇如大宾。及述范太孺人疾痛倾逝,则泪盈于睫,不异初丧。以此测太孺人之事舅姑,非可以童量知者,哀我生之晚而不能见也。佐先君子之襄大事也,太孺人自不欲言之,无敢问者,问亦不答。但少峰公英卓,不事家人生产,徒四壁立,先君子勤素业,乃薄田仅给饘粥,而慎终之厚,倍于素封,称贷繁猥,卒皆酬偿。太孺人销簪珥,斥衣袱,固不待言。抑数米指薪,甘荼如饴,以成先君子之孝。若不孝兄弟所得见者,先君十年燕赵,聚子妇,构堂室,终不孝读书之业,且河润宗姻,无干糇之失,类出于太孺人之撙节,则襄大事之时,心专力竭,愈可推矣。

  叔母吴太恭人,长太孺人二岁,周旋四十年,欢如一日。迨既分居,经旬不相见,则皇皇问讯不绝。每围炉共语,呴呴如两新妇。从兄玉之年四十,弃诸生,拜世官,冠带入省,犹手酒浆相劳苦,如抚孺子。季父子翼翁,蚤未有子嗣,置侧室,或颇轻之。先孺人待之如姒娣曰:“且令叔氏有子,即贵矣。”至养子妇以慈,畜童仆以惠,而自然整肃,莫敢亵越。及今念之,不孝兄弟在膝下时,如幸生时雍之世,春风一庭,灵雨四润。哀哉!不可复追矣。前母外祖父学博綦公,罢教归里,无子,太孺人承事敦笃,不异所生。綦公垂殁,待太孺人而瞑。先叔祖太素翁罢诸生,落拓且无应嗣,叔祖母朱,井臼不给,太孺人迎养敬事,怡然终老。盖推事父母者以事綦公,推事舅姑者以事太素翁,诚至而礼洽,亦不自知其厚也。不孝夫之间关两载,未获奉临终之训。遗命介之,更无余语,惟归葬先君子之右,远腥秽而不历城市,以求协于先君子清泉白石之心而已。哀哉!此尤不孝所血涌心涛,而滔天之罪百死莫酬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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