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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宗一


  扶危定傾有道,於其危而扶之,不可得而安也;於其傾而定之,不可得而正也。傾危者,事勢之委也,末也;所以致傾危者,本也。循其所以危,反之而可以安;矯其所以傾,持之而可以正。故扶危定傾者,其道必出於此。雖然,本之與末,有發端而漸啟者,有切近而相因者。則正本之圖,有疏有親,有緩有急,必審其時而善持之。不然,則窮溯其本而不足以救其末,無益也。發端而漸啟者,其始之弊,未至於此,相沿以變,而並失其舊,乃成乎切近相因之害;於此圖之,而已得傾危之本。若其始之所啟,雖害繇此以漸興,而時移勢易,無所復用其匡正,其本也,而固非其本矣。

  今夫河之為患,遏之於末流,不得也。神禹為之疏之,循其本矣。然載始者,壺口也,而冀州平。溯其橫流於中州者,則抑以厎柱以東,出山而溢於滎、漯者,為眾流之本。若其發源崑崙,在西極之表者,豈非河之大源哉?而於彼窮之,終不能已兗、豫之氾濫。故言治河者,未有欲窮之於其源者也。

  靖康之禍,則王安石變法以進小人,實為其本。而蔡京之進,自以書畫玩好介童貫投徽宗之好,因躐大位,引群小導君於迷,而召外侮。其以紹述為名,奉安石為宗主,繪形館閣、配食孔廟者,皆假之以彈壓眾正,售其佞倖之私而已矣。夫安石之脩申、商之術,以漁獵天下者,固期以利國而居功,非懷私而陷主於淫惑,此其不可誣者也。安石之志,豈京之志,京之政,抑豈安石之政哉?故當靖康之初,欲靖內以禦外,追其禍本,則蔡京、王黼、童貫、朱靦亂於朝,開釁於邊,允當之矣。李邦彥、白時中、李棁、唐恪之流,尸位政府,主張割地,罷入衛之兵,撤大河之防者,皆京、貫輩同氣相求、因緣以進者也。出身狹邪,共習嬉淫,志苶氣枵,抱頭畏影,而蘄以苟安,豈復知有安石之所云云者?師京、貫之術,以處凶危,技盡於請和,以恣旦夕之佚樂而已。京、貫等雖漸伏其罪,而所匯引之宵人,方興未殄。則當日所用為國除奸者,唯昌言京、貫之為禍本,以斥其黨類,則國本正,而可進群賢以決扶危定傾之大計,唯此而可以為知本矣。骨已冷,黨已散,法已不行,事勢已不相謀之安石,其為得為失,徐俟之安平之後而追正之,未為晚也。舍當前腹心之蠱,究已往萌檗之生,龜山、崔鶠等從而和之,有似幸國之危以快其不平之積者。而政本之地叢立者皆疲茸淫蕩之纖人,顧弗問也。則彼且可挾安石以自旌曰:「吾固臨川氏之徒也。彈射我者,元祐之苗裔,求伸其屈者,非有憂國之忱者也。」熒主聽,結朋黨,固寵利,壞國事,惡能復禁哉?

  楊國忠受戮於馬嵬,而唐再造,無庸究李林甫之姦也。辨學術,正人心,善風俗,定綱紀,前不能伸於建中靖國之初,而事已大敗,乃洩其久蘊之忿怒,所本者,非本矣。遼絕而不相及,泮渙而不相濟,何為者邪?迨及建炎之後,安石之說不待攻擊而自銷亡,亦足以知安石之不足攻,而非靖康之急務矣。竭忠盡力,直糾京、貫之黨,斥其和議之非,以爭存亡於廟算,言不溢而事不分,此之謂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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