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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二


  不仁之人,不可以托國。悟而弗終托之,則禍以訖;不悟而深信,雖悟而終託之,亂必自此而興。明察有餘,而弗悟者不鮮,固有甚難知者在也。有人於此,與之謀而當,與之決而斷,與之言而能不洩,察之於危疑之際而能不移;若此者,予之以仁而不得,斥之以不仁而亦不得,故難知也。雖然,自有不難知者在矣。處人父子、兄弟、夫婦之間,而投巇承旨以勸之相忮相戕者,則雖甚利於我而情不可測。蓋未有仁未絕於心,而忍教人以忮害其天倫者也。持此以為券,而仁不仁之判,若水與火之不相容,故弗難知也。

  張子房、李長源之智也,求之於忠謹而幾失之。而於漢高帝、唐肅宗、德宗父子猜嫌之下,若痛楚之在肺肝,曲為引譬,深為護持,以全其天性之恩。則求之於忠謹而不得者,求之於仁而仁亦至矣。乃漢、唐之主弗托以國也,使懷憂疑以去。若夫舉宗祊民社委之以身後長久之圖,則往往任之不仁者而不疑;於是而楊素、徐世績、趙普之姦售焉。此三人者,謀焉而當,決焉而斷,與之言而不泄,處危疑而不移者也。而其殘忍以陷我於戕賊,則獨任之而不恤。嗚呼!天下豈有勸人殺其妻子兄弟而可托以社稷者乎?

  楊玄感之反,非玄感之狂也,素之志也。素不死,楊廣在其目中,而隋之鹿素得之矣。徐敬業之起兵,非義師也,世績之殺王后立武氏,欲以武氏亂唐而奪其蹊田之牛也。敬業之力不足以勝武氏耳。世績不死,縱武氏而後操之,中宗之愚,且為司馬德宗,而唐移於徐氏矣。夫趙普,亦猶是也。所與太祖誓而藏之金匱者,曰立長君、防僭奪也。廷美、德昭死矣,太宗一旦不保而普存,藐爾之孤,生死於普之股掌。然則所云防僭奪者,特以太祖死,德昭雖弱,而太宗以英姿居叔父之尊,己慝必不可伸;姑授太宗以俟其身後之沖人,而操縱唯己。故曰:普之情,一素於楊廣、世績於武氏之情。非苛摘之也。

  試取普之終始而衡之,其於子房、長源也奚若?而於素、世績,其異者又幾何也?導人以戕殺其天倫者為何等事,而敢於人主之前,無憚於心,無疑於口;非至不仁者,誰敢為之而誰忍為之乎?太宗覺之矣。酬賞雖隆,而終寄腹心於崛起之李昉、呂端,罷普以使死於牖下,故宗社以安。太祖未悟也,發吳、越之甕金,受雷德驤之面愬,亦既備察其姦;猶且曰:此忠我者,仁足以託。惡知其睨德昭而推刃之心早伏於譖毀太宗不聽之日邪?雖然,無難知也。凡普之進謀於太祖者,皆以鉗網太祖之故舊元勳而斂權於己也。不仁之不可掩,已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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