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螟蛉有子,果蠃負之


  先儒及諸傳記皆云果蠃負桑蟲之子,鼓羽作聲曰:“似我,似我!”其蟲因化為果蠃,流俗因呼為人,後者為螟男。至陶弘景始云:“果蠃一名蠮翁,黑色,腰甚細,銜泥於人屋及器物邊,作房如併竹管,生子如粟米大,置中,乃捕取草上青蟲十餘枚滿中,仍塞口,以待其子,大為糧也。”詩注言:細腰之物無雌,皆取青蟲教祝,使變成己子,斯為謬矣。段成式亦云:“開卷視之,悉是小蜘蛛,不獨負桑蟲。”又陶輔桑榆漫志云:“於紙卷中見此等蠭,因取展視,其中以泥隔斷如竹節狀為窠。有一青蟲,乃蠭含來。他蟲背上負一白子如粒米,後漸大,其青蟲尚活。其後子漸次成形,青蟲亦漸次昏死。更後看其子,皆果蠃,亦漸次老媆不一,其蟲亦漸次死腐,就為果蠃所食,食盡則穿孔飛去。”

  又韓保昇本草注云:“有人候其封穴,壞而看之,見有卵如粟,在死蟲之上”,果如陶說。蓋詩人知其大而不知其細也。近世王浚川雅述,陳明卿類書,皆與二陶、段氏之說合。夫之在南嶽,有山僧如滿言其如此,因導夫之自於紙卷中展看,一一悉符陶叚之說。蓋果蠃之負螟蛉,與蜜蠭采花釀蜜以食子同。物之初生,必待飤於母,胎生者㳶,卵生者哺,細腰之屬,則儲物以使其自食,計日食盡而能飛,一造化之巧也。乃詩以興父母之教子,則自有說。而羅願爾雅翼云:“言國君之民,為他人所取爾。”不知似字乃似續之似,遂附會其說,猶云“鴟鴞鴟鴞,既取我子”,亦可謂鴟鴞以衆鳥為子乎?願知果蠃之非以螟蛉為子,而遠附序說,近背下文,於取興之義無當。詩之取興,蓋言果蠃卒勤攫他子以飤其子,興人之取善於他以教其子,亦如中原之菽,采之者不吝勞而得有獲也。釋詩者因下有“似之”之文,遂依附蟲聲以取義。蟲非能知文,言六義者,人之聽之髣髴相似耳。彼果蠃者,何嘗知何以謂之似,何者謂之我乎?物理不審,而穿鑿立說,釋詩者之過,非《詩》之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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