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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公十四论二


  轻重之势,亲疏之度,不可不审。亲者迩与之狎而见轻,疏者新得非望而见重,此人情之欹胜,非事理之准也。亲则见轻,轻则彼成乎疏;疏则见重,重则彼报以亲。故人恒乐重其所疏,而不审其本轻。有相敌之国于此,则势恒相诡,我之所亲,亲于彼,彼所重也;彼之所亲,疏于彼,彼所轻也。故我之所重,彼之所轻;我之所轻,彼之所重。唯善用人者,不轻敌之所重,不重敌之所轻。重敌之所轻,则为敌之所轻;轻敌之所重,则使敌得所重。

  中国之与楚争,舍陈、蔡而取江、黄,其终不得志也宜矣。略彼我之亲疏,而观乎轻重之数:陈、蔡之重,固倍蓰于江、黄,矧夫江、黄者楚之狎,陈、蔡者楚之力争而未必得者也。楚失江、黄而得陈、蔡,如损食余之肉而获窌金。中国失陈、蔡,虽得勾吴,且徒重吴,使与楚俱靡,而中国犹无能瘳其敝,况江、黄乎!以中国之轻陈、蔡,故自齐桓以后,陈、蔡甘自绝于中国以比附于楚。楚挟蔡以临宋,而宋且为之猎于孟诸;楚挟陈以临郑,而郑且为之哭于逵道。逮其后楚一失蔡,而吴遂大逞于郢。然则陈、蔡之系于楚也。岂不重哉!

  若夫江、黄者,固非楚之制也。楚之制,东在吴,西在庸、蜀,而江、黄其刀俎之物也。陈、蔡者,抑中国之制也。楚合而纵,中国分而横。合而纵,其制在臂,而江、黄当其唇;分而横,其制在脊,而陈、蔡居其会。以势若此,而重之以陈、蔡者,周之姻亚懿亲,开数百里之宇,尸中国之望,则以倍蓰江、黄,固有余矣。楚之于陈、蔡也固疏,疏则乐得之也甚,君臣早作夜思以图之也专,可饵则饵,可攻则攻。陈、蔡之君臣,畏其攻而怀其饵,是以终陈、蔡之世,亲楚而不与离。揆其所自始,则齐桓肇霸,先侵蔡而后伐楚,既伐楚而又侵陈,喜得江、黄而弃之如遗。于是之二国者,去所仇,而就所疏若奔。

  呜呼!白头之亲,倾盖之故,诚不以富,亦只以异,人情之无恒也固然,孰能酌于理,审于度,达彼我之情,以无惊喜于新,狎侮于故者乎?则可以大有为于天下矣。不为情使,而后可以用好恶;不为物蔽,而后可以用取舍。介于石也,乃与之知几。知几而天下之志通,何求而弗得,何为而弗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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