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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国之急务


  (一九一九年十月十八日)

  今夜蒙招请到此演讲“救国之急务”。夫以民国成立已过八年之今日,何故尚须讲求方法以救之乎?则以中国今兹,正濒于最危之一步,所遇艰险实前此所未尝有。内忧现已当前,外患同时俱至。在内则有南北交争,在外则有强邻危我国脉。故万不能不采一有力之方法以救吾国也。

  吾人欲救民国,所可采者惟有两途:其一则为维持原状,即恢复合法国会,以维持真正永久之和平也;其二则重新开始革命事业,以求根本改革也。

  今先论维持原状。诸君知数月之前,以五国警告之故,上海既开和会矣,实际两代表间已将一切问题决定,惟有如何处置国会一层悬而未决。北方代表表示北方永不能允恢复国会,而促南方代表表示其对于此问题之态度;南方代表则答以此为孙逸仙之条件,故北方务必与孙氏直接磋商此问题。于是北方代表吴鼎昌君来见予,且言彼确知北廷意将拒绝我所要求,问予可否另出他种办法。当时予应彼所求,提出三项:

  第一、军阀既已毁坏约法,夺去人民所握之主权,则务须以此权还诸建立此约法之革命党人之手;

  第二、如军阀以为此主权本为以强力夺诸清室者,故不欲以还革命党人,则彼等尽可效法张勋,复以此权贡之清室,再演清帝复辟之事;

  第三、若军阀意犹不欲,则亦可效袁世凯所为,僭称帝号,永握此权。

  当时予问吴君:“北方敢行此三事乎?”吴毅然对曰:“否。”予曰:“然则惟有恢复国会一途而已。”吴乃摇头告别。从此和会不复有声响,以至于王揖唐君之任命。今日诸君万众一心,以反对王揖唐之为北方总代表矣,而予实有所未解。人谓王揖唐既为吾人公敌,故吾人不欲其来与吾人会商,此其为论亦太轶常轨矣。以常理言,世间岂有与现为吾亲友之人言和之理,吾人尚须议和者,非敌人而谁?

  王揖唐之来上海以前,彼尝使人来谒,问予对彼出为议和之人态度如何。予答其人曰:“王若允我恢复国会之条件,吾当尽力为之助成其事。”及王离北京以后,南方全体起而反对,彼乃决留南京以避风潮;既而又遣人问予以进止。予答以王如真为决定国会问题而来,则可立来见我,我当以我一身负与彼完成和议之全责。王当来沪见予,予与彼就于国会问题作坦白之长谈。王言彼已准备允诺新旧国会合同制定永久宪法。予曰:“此非我之条件也,我之条件为恢复合法国会。”王答言:“此乃无异彼方之无条件降伏,北方诸督军将强硬反对,而段祺瑞、徐树铮所永不允诺者也。”王氏既以诚求平和妥协而来,复问予有无他种办法。予复举前所告于吴者以告之,且言如此各种办法均不能受,则附从我着手于革命事业,为彼最善之途,亦即最后之途。王氏乃言彼将熟虑而后答我。

  四万万同胞乎!救吾民国,惟有两途:一则维持吾在南京三月为民国所经营之诸制度;一则从头再举革命之全事业而已。今者诸君须自决定其所愿欲,苟有所欲,必得成就。诸君或者自疑以为无力,但诸君须知,在中华民国约法上,诸君为此地上之主人,君等苟知所以用其力者,决不患力之不足。试观今次学生运动,不过因被激而兴,而于此甚短之期间收绝伦之巨果,可知结合者即强也。如使诸君即时以正当方法结合,要求在国会政治之下回复诸君自己之权,吾敢断言诸君之必成功也。前此主张国会必须恢复者,仅吾及吾党少数人耳。以此当大多数之反对,独力支持,二年于兹矣。若诸君于此举足轻重之际,来助我主张,吾信北京政府从此不能更拒绝吾人也。如此,则真正最后之和平,可得而致。予所谓维持原状者,即指此也。

  如曰此非所可得致,则救国之业仅能出他一途,即重行革命是也。或者曰:“革命何为?吾人于革命尚未厌乎?”夫一班人以为革命党人只知破坏,不知建设,此大误也。就吾党观之,只见其急于建设,不能待破坏之完成,所以无用旧物尚多留置,未经破坏;吾人虽革去满洲皇统,而尚留陈腐之官僚统系未予扫除,此真吾辈破坏之道未工之过也。吾人所已破坏者一专制政治,而今有三专制政治起而代之,又加恶焉。于是官僚、军阀、阴谋政客揽有民国之最高权矣。吾四万万同胞乎!诸君固民国之主人也。涣号天下,驱除此丑类者,匪异人任,诸君其已有驱逐之决心乎?

  诸君或亦有言吾辈未尝有所借手,则辛亥前事,去今不远。诸君当数日前,不尝为民国八周年之庆祝乎?当时武昌炮工营同志,知逮捕将及,冒死起义,熊秉坤君首先发难,遂破满族钳罗。熊君告予:当是时,义军惟从退伍之一军官得子弹二盒,其他新军被嫌疑者之子弹则已悉缴去矣。尔时革命党人物资缺乏,岂今兹可比,然而诸君得年年为此双十节之庆祝,固知借手不在多也。

  今日南方为护法而战之真正爱国陆军,有十五师。此爱国军队,不受彼营私之督军及高级长官命令,惟待人民之指挥。所以当吾发起此次护法战争、声讨北方叛贼之时,南方军阀力阻吾谋。吾之为护法事业也,托根广州,而广东督军即忠事北方,群贼闻吾计划,彼立反对;然而以军心向义,彼卒无如我何也。及护法战争有利,南方军阀始群来参与;而又提议牺牲旧国会,以求遂分赃之愿。北方所以敢于坚拒恢复国会之主张者,正以其深知南方军阀随时可以欣然同意于叛去国会之计划耳。

  四万万同胞乎!如欲采第二步,则须早定之矣。吾人在南方至少有爱国军队十五师,专候国民之指挥;即在北方亦至少有五师之众,专候诸君之指挥。诸君何必以无力遂行诸君之志愿为忧哉!

  今者二十一条款暨他密约,已为北方篡窃之徒所允,危难即在目前。诸君亦既要求废约矣。但试问:此等军阀已完全为要求此卖国条约之势力所支配,如何尚能废约?就使约为彼所能废,抑且以诸君之要求,彼亦不敢不废。而诸君已将自己固有之权抛弃,反以缔约废约之权力付与北方篡窃之人,此其失计,诸君尚未之知耶!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未见其益,先受其害矣。诸君当知缔约、废约之权,本属国会,故以全权还之国会,即诸君之所求,无不可得。如使国会不能恢复以从事其本来之职分,则惟有重新革命,以尽去此篡窃之人,同时荡涤一切旧官僚腐败之系统,而此条约亦当然否认矣。吾信诸君必能见及如何而始可救国。

  国民乎!君等民国之主人也。君等以命令授吾人所当行,予敢确言君等之最上要求,必可得如愿以偿也。

  【注】

  这是孙中山在上海寰球中国学生会的演说。

  据《孙中山先生在寰球学生会演说辞》(上海一九一九年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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