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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权主义 第二讲(3)


  我们拿一片散沙的事实来研究,便知道中国人有很多的自由,因为自由太多,故大家便不注意去理会,连这个名词也不管了。这是什么道理呢?好比我们日常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衣食,吃饭每天最少要两餐,穿衣每年最少要两套,但是还有一件事比较衣食更为重要。普通人都以为不吃饭便要死,以吃饭是最重大的事,但是那一件重要的事,比较吃饭还要重大过一万倍,不过大家不觉得,所以不以为重大。这件事是什么呢?就是吃空气。吃空气就是呼吸,为什么吃空气比较吃饭重过一万倍呢?因为吃饭在一天之内,有了两次,或者一次,就可养生。但是我们吃空气,要可以养生,每一分钟最少要有十六次,才可舒服;如果不然,便不能忍受。

  大家不信,可以实地试验,把鼻孔塞住一分钟,便停止了十六次的呼吸。像我现在试验不到一分钟,便很难忍受。一天有二十四点钟,每点钟有六十分,每分钟要吃空气十六次,每点钟便要吃九百六十次,每天便要吃二万三千零四十次。所以说吃空气比较吃饭是重要过一万倍,实在是不错的,像这样要紧,我们还不感觉的原因,就是由于天空中空气到处皆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天吃到晚,都不用工夫,不比吃饭要用人工去换得来。所以我们觉得找饭吃是很艰难的,找空气吃是很容易的。因为太过容易,大家便不注意,个人闭住鼻孔,停止吃空气,来试验吃空气的重要,不过是小试验,如果要行大考验,可以把这个讲堂四围的窗户,都关闭起来,我们所吃的空气,便渐渐减少,不过几分钟之久,现在这几百人,便都不能忍受。又把一个人在小房内关闭一天,初放出来的时候,便觉得很舒服,也是一样的道理。

  中国人因为自由过于充分,便不去理会,好比房中的空气太多,我们便不觉得空气有什么重要,到了关闭门户,没有空气进来,我们才觉得空气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欧洲人在两三百年以前受专制的痛苦,完全没有自由,所以他们人人才知道自由可贵,要拼命去争,没有争到自由之先,好像是闭在小房里一样,既争到了自由之后,好比是小房内忽然放出来,遇著了空气一样,所以大家便觉得自由是很贵重的东西,所以他们常常说“不自由毋宁死”那一句话。

  但是中国的情形就不同了,中国人不知自由,只知发财。对中国人说自由,好像对广西深山的猺人说发财一样。猺人常有由深山中,拿了熊胆鹿茸,到外边的圩场去换东西,初时圩场中的人,把钱和他交换,他常常不要,只要食盐和布匹,才乐于交换。在我们的观念内,最好的是发财,在猺人的观念,只要合用的东西,便心满意足。他们不懂发财,故不喜欢要钱。中国一般的新学者,对中国民众提倡自由,就好像和猺人讲发财一样。中国人用不着自由,但是学生还要宣传自由,真可谓不识时务了。

  欧美人在一百五十年以前,因为难得自由,所以拼命去争。既争到了之后,像法国美国,是我们所称为实行民权先进的国家,在这两个国家之内,是不是人人都有自由呢?但是有许多等人,像学生军人官吏和不及二十岁未成年的人,都是没有自由的。所以欧洲两三百年前的战争,不过是二十岁以上的人和不做军人官吏学生的人来争自由。争得了之后,也只有除了他们几种以外的人才有自由,在这几种人以内的,至今都不得自由。中国学生得到了自由思想,没有别的地方用,便拿到学校内去用,于是生出学潮,美其名说是争自由。欧美人讲自由,是有很严格界限的,不能说人人都有自由。

  中国新学生讲自由,把什么界限都打破了,拿这种学说到外面社会,因为没有人欢迎,所以只好搬回学校内去用,故常常生出闹学的风潮,这就是把自由用之不得其所。外国人不知道中国的历史,不知道中国人民自古以来都有很充分的自由,自然是难怪他们。至于中国的学生,竟忘却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这个先民的自由歌,却是大可怪的事。由这个自由歌看起来,便知中国自是古以来,虽无自由之名,确有自由之实,并且是很充分,不必再去多求了。

  我们要讲民权,因为民权是由自由发生的,所以不能不讲明白欧洲人民从前争自由的情形。如果不明白那些精彩,便不知道自由可贵。欧洲人当时争自由,不过是一种狂热,后来狂热渐渐冷了,便知道自由有好的和不好的两方面,不是神圣的东西。所以外国人说中国人是一片散沙,我们是承认的;但是说中国人不懂自由,政治思想薄弱,我们便不能承认。中国人为什么是一片散沙呢?由于什么东西弄成一片散沙呢?就是因为是各人的自由太多。由于中国人自由太多,所以中国要革命。

  中国革命的目的与外国不同,所以方法也不能相同。到底中国为什么要革命呢?直接了当说,是和欧洲革命的目的相反。欧洲从前因为太没有自由,所以革命要去争自由。我们是因为自由太多,没有团体,没有抵抗力,成一片散沙。因为是一片散沙,所以受外国帝国主义的侵略,受列强经济商战的压迫,我们现在便不能抵抗。要将来能够抵抗外国的压迫,就要打破各人的自由,结成很坚固的团体,像把水和士敏土参加到散沙里头,结成一块坚固石头一样。

  中国人现在因为自由太多,发生自由的毛病。不但是学校内的学生是这样,就是我们革命党里头,也有这种毛病。所以从前推倒满清之后,至今无法建设民国,就是用错了自由的坏处,我们革命党,从前之所以被袁世凯的原故,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当民国二年,袁世凯大借外债,不经国会通过,又杀宋教仁,做种种事来破坏民国。我在当时催促各省,马上动兵去讨袁,但因为我们同党之内,大家都是讲自由,没有团结。譬如在西南无论是那一省之内,自师长旅长以至兵士,没有不说各有各的自由的,没有彼此能够团结的。大而推到各省,又有各省的自由,彼此不能联合。南方各省,当时乘革命的余威,表面虽然是轰轰烈烈,内容实在是四分五裂,号令不能统一。

  说到袁世凯,他有旧日北洋六镇的陆军系统,在那六镇之内,所有的师长旅长,和一切兵士,都是很服从的,号令是一致的,简单的说,袁世凯有很坚固的团体,我们革命党是一片散沙,所以袁世凯打败了革命党。由此可见一种道理,在外国是适当的,在中国未必是适当。外国革命的方法是争自由,中国革命便不能说是争自由,如果说争自由,便更成一片散沙,不能成大团体,我们的革命目的,便永远不能成功。

  外国革命,是由争自由而起,奋斗了两三百年,生出了大风潮,才得到了自由,才发生民权。从前法国革命的口号,是用自由平等博爱。我们的口号,是用民族民权民生。究竟我们三民主义的口号,和自由平等博爱三个口号,有什么关系呢?照我讲起来,我们的民族,可以说和他们的自由一样,因为实行民族主义,就是为国家争自由。但欧洲当时是为个人争自由,到了今天,自由的用法便不同。

  在今天自由这个名词究竟要怎么样应用呢?如果用到个人,就成一片散沙,万不可用到个人上去,要用到国家上去。个人不可太过自由,国家要得完全自由。到了国家能够行动自由,中国便是强盛的国家。要这样做去,便要大家牺牲自由。当学生的能够牺牲自由,就可以天天用功,在学问上做工夫,学问成了,智识发达,能力丰富,便可以替国家做事。当军人能够牺牲自由,就能够服从命令,忠心报国,使国家有自由。如果学生军人要讲自由,便像中国自由的对待名词,成为放任放荡,在学校内便没有校规,在军队内便没有军纪。在学校内不讲校规,在军队内不讲军纪,那还能够成为学校,号称军队吗?

  我们为什么要国家自由呢?因为中国受列强的压迫,失去了国家的地位,不只是半殖民地,实在已成了次殖民地,比不上缅甸安南高丽。缅甸安南高丽,不过是一国的殖民地,只做一个主人的奴隶,中国是各国的殖民地,要做各国的奴隶。中国现在是做十多个主人的奴隶,所以现在的国家,是很不自由的。要把我们国家的自由恢复起来,就要集合自由成一个很坚固的团体;要用革命的方法把国家成一个大坚固团体,非有革命主义不成功。

  我们的革命主义,便是集合起来的水和士敏土,能够把四万万人都用革命主义集合起来,成一个大团体。这一个大团体,能够自由,中国国家当然是自由,中国民族才真能自由。用我们三民主义的口号和法国革命的口号来比较,法国的自由和我们的民族主义相同,因为民族主义是提倡国家自由的。平等和我们的民权主义相同,因为民权主义是提倡人民在政治地位上都是平等的,要打破君权使人人都是平等的,所以说民权是和平等相对待的。此外还有博爱的口号,这个名词的原文,是兄弟的意思,和中国同胞两个字是一样解法,普通译成博爱。当中的道理,和我们的民生主义是相通的。因为我们的民生主义,是图四万万人幸福的,为四万万人谋幸福就是博爱。这个道理,等到讲民生主义的时候,再去详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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