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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论先天《八卦》之位与《系辞》不同。

  窃谓康节先生所以辨伏羲、文王之《易》者,为明此也。伏羲之《易》,乾南而坤北,自乾而左,巽而右,兑在东,离为阳。与起震终艮之序,则离上而坎下,震东而兑西,与先天之位,固不同矣。乾坤屯蒙之序与乾履大有大壮之序,亦不同也。乾坤屯蒙之序,孔子作《序卦》以教天下,其辞其义,可玩而习也。乾履大有大壮之序,文王不言其义,后之学者,何所据而习之?虽无可据之义,而悟之在心,心声不足以发其奥,心画不足以形其妙,堕于言语文字,而先天之《易》隐矣。索隐之士,岂乏人哉!背理而求数,文王忧之,固阖其门,而拒其出。孔子继文王之志,微显阐幽,一以仁义,默而成之不言,圣人之教如此,洁净精微,可谓至矣。后之学者,犹有舍经取纬,违大理而黩正经者,京房之流是也。康节云:“物理之学,不可强通。强通则失理而入于迷矣。《皇极》之书,不可以强通者也。失理之士,舍仁义而迷小道,背来物而役私情,如是而取《皇极》者,文正阖焉,非与康节异心也。盖伏羲、文王之《易》,一而不一。文王、康节之学,同而不同,皇王之时异,阖辟之义殊,《易》之所以为异者,未尝二也。所谓伏羲之《八卦》,文王之《八卦》,未尝异未尝同也。曰一曰二,曰异曰同者,皆求《易》之情尔。瓘窃意其如此,而情之所是,亦不敢以为必然,更须面叩,乃可以决耳。蒙谕《系辞》论释诸爻,未有及象数者,岂得意忘象者,真孔子之学耶!此言尽《易》之要矣。至于日星气候之说,未及深考。然以爻当期,既出于《系辞》,而历象二语,又载于《尧典》。《月令》所纪,皆节候也,鸟火灵昴,可辨分至,辰弗集房,则失日可知,《春秋》日食之数,后世历象,十得七八,已号精密。是故离、坎之上下,乾、坤之南北,在《六经》者,恐皆可考,不独《易》也。孔子曰:“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

  岁不能自成也,当有成岁之法,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者,成岁之法也。治历明时,乃先王莫大之政,以《嗣征》考之,可以见矣。而王省惟岁,而成岁之法,付之有司,有司失职,必诛无赦,非如他罪之可宥也。夫何圣而不然哉?赖此以授民时也,敢不钦乎!然而圣人之文,经天纬地,经出于上,而纬在有司。上揆下守,民时所赖,皆不可以不钦也。稽览配合之说一本于纬,历法之所取,而有司之所当习也。康节云:“洛下闳但知历法,唯扬子云知历法,又知历理。《易》之在先天者,非历理乎?”

  文正读《太玄说》曰:“测之以鬼神之状而不违,概之以《六经》之书而不悖。藉使圣人复生,视《玄》必释然而笑,以为得己之心矣。乃知《玄》者所以赞《易》,非别为书而与《易》竞也。”

  又曰:“夫畋者,网而得之,与弋而得之,何以异哉?《易》网也,《玄》弋也。何害不既设网,而使弋者为之助乎?”

  又曰:“孔子既没,知圣人之道者非扬子而谁与?孟荀殆不足拟,况其余乎?”

  瓘浅陋,初不知《玄》,尝轻议其书而妄评其是非,自闻康节之言,始索子云于历理之内,及观文正之论,然后知《太玄》不可不学,而冥冥然未有入路,尚苦其字之难识,况欲遽测其秘奥乎?文正自谓“求之积年,乃得观之,读之数十过,参以首尾,稍得窥其梗概。然后喟然置书,叹子云为真大儒矣!”

  凡文正之学,主之以诚,守之以谦,得十百而说一二,其于《玄》也,不观不到,则其言不若是矣。瓘初不闻此,乃轻议子云之书,而妄评其是非,心之愧怅,可胜言哉!弃旧误于垂成,累初习于平地,庶几推往而无恋,积新而可隆,尚赖先觉大君子,许其止而与之进也。

  所论康节之学,恐不然。康节诗云:“自从三度绝韦编,不读书来十二年。俯仰之间无所愧,任人谤道是神仙。”

  神仙且不受也,以为数学可乎?康节云:“先天之学,心法也。”

  然则其学在心,或于心外欲观休咎,故以《皇极》为考数之书耳。如闻康节未尝以《皇极》语人,故其说不传。自有《八卦》,可以窥玩,惠迪则吉,违之则咎,何必更求休咎于《皇极》之书也。故谏大夫陈公莹中论康节先天之学,书为杨中立、游定夫出也。大谏公与康节不相接,博之先君,因公之请,尝进遗书之副归焉。于时国有巨盗据显位,未发,公以言刺之,反得罪,其后人无敢继者,盗之威自此盛,卒至于乱天下。世以公之明比汉何武、唐郭子仪、本朝吕献可、苏明允矣。或疑公前知如神,亦出于康节之书,则非也。公既废,始为康节之学,其英伟绝人之资,所见超诣,如此书也。中立、定夫同出伊川之门,于先达之序尚未详,故不知其学也。明道、伊川见康节,赋诗曰:“先先相与宴西街,小子亲携几杖来。”

  其恭如此。张横渠于伊川,诸父比也。横渠见康节,尚拜床下。博犹记王母夫人语及伊川,必日程二秀才云云。盖当康节隐居谢聘日,伊川年尚少,未为世所知也。博蚤见伊川,又与伊川族弟颖善。颖知好《大学》,伊川于其眷中独与之言《易》,尝从颖得书疏一通,伊川手迹也。曰:“为《易》学者,但取王辅嗣、胡先生、王荆公之说读之,无余事矣。”

  今伊川《易传》行于世,大旨可见,为其学者,遽以大谏公所谓伏羲《八卦》语之,则骇矣。康节平居尚不以语人,博其敢谓伊川有所不知也。近时妄人,出杂书数十百条,托为伊川之说,意欲前无古人,足以重己之师矣。如司马文正、张横渠皆斥以为未至,但以康节为数学,亦安知所谓数者,非伊川之雅言也。岂中立、定夫亦惑于此欤,大谏公反复论之深矣。先君之戒,则曰张巡、许远,同为忠义,两家子弟,材智污下,不能明二父之志,相毁于后世,故并为退之所贬,凡托伊川之说,以议吾家学者,若子孙可勿报辨。博为史官,大谏公中子正,同为尚书郎,尚以家世之故,遇博厚。为博道公平生之言为详,又出此书,俾论著其下,博不肖,不知大父之学,若其渊源不可诬者,亦尝有闻矣。然博之言有不敢尽者,尚遵先君遗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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