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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瞿有仲诗卷


  余常谓论诗者不当趣论其诗之妍媸巧拙,而先论其有诗无诗。

  所谓有诗者,惟其志意逼塞,才力愤盈,如风之怒于土囊,如水之壅于息壤,傍魄结啬,不能自喻,然后发作而为诗。凡天地之内,恢诡谲怪身世之间,交互纬紬,千容万状,皆用以资为诗,夫然后谓之有诗。夫然后可以叶其宫商,辨其声病,而指陈其高下得失。如其不然,其中枵然无所以而极其摐扯采撷之力,以自命为诗,剪采不可以为花也,刻楮不可以为叶也。其或矫厉矜气,寄托感愤,不疾而呻,不哀而悲,皆象物也,皆余气也,则终谓之无诗而已矣。

  契家瞿生有仲,傫然书生,而有囊橐一世、牢笼终古之志气。其为诗,长篇如诉,短咏若泣,俄而雷叹颓息,掏膺擗摽;俄而牢刺拂戾,訢抃踊跃,使读者怆然累欷,惝恍自失。徐而即之,则似攫龙蛇抟兕虎,欲与之斗而不能也。余观今之称诗者多矣,求诸声律排比之外而论其有诗无诗,则不能不推有仲,有仲通怀敏志,以余礼先一饭,偻而问道焉。老而失学,无以相长,则进而语之曰:“子之诗富有日新,不可以岁月判断。然吾观确庵子之所评定者,则子之质的也。昔者玉川子作《月蚀诗》,韩子心服焉,而隐鋋其文曰:‘效玉川子作。’韩子之效之也,所谓约之以礼也。子之才华雄放奡兀,可以进步玉川,而确庵子则有志乎韩子之学者。评子之诗,引绳切墨,盖亦有约礼之思焉。子于是乎求之,有余师矣。”

  陶冶性情,杼轴理道,词约义丰,诗之正令也。若夫连章累韵,悦目偶语,以舆皞为同声,以嘈蠙为多助,揽采烦则意象杂,伸写易则蕴蓄浅。陆士衡所谓寡情鲜爱,浮漂不归者,此才多之通病,而长胜之兵所以善败也。古人所以善居其有者,则必有道矣。以吾言商诸确庵子,以为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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