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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卢德水所辑龙川二书后题


  德州卢德水刻陈同甫《三国纪年》《史传序》,题之曰《龙川二书》。又深自贬损,以谓浅见寡闻,不敢出手作序,拟请虞山先生数语,以发明二书之所以然。

  呜呼!余少而读龙川之书,为之寤而叹,寐而起。酒阑灯炧,屏营欷嘘者,二十余年矣,其敢无一言以副德水之意乎?靖康之事,天下之大变也。绍兴之请和,皇统之策命,天下之大辱也。堂堂中国,五十年之间,龙川以匹夫庶士,奋起而任天下之辱,思一洗之,而无以自效,故假三国之君臣以见志焉。《三国纪年》者,龙川之《春秋》也。以言乎帝胄,则备疏而构亲;以言乎举事,则刘难而赵易;以言乎立国,则巴蜀蹙而南渡宽。然蜀以鼎足抗衡,而宋以岛夷屈服。龙川不云乎;后主之庸,岂后世之庸主哉?然则后世之所谓庸主者,可知已矣。志曰《汉略》,悲其君臣之志也,以湣夫不足悲者也。孙氏之立国,君臣上下,画江之虑精矣。及晚年国势既定,参分造盟,以函谷为界,而明与魏绝。以皓之昏暴,犹有青盖入雒之思。而南渡之君臣,据钱塘一隅之地,叩头乞哀,惟恐失之,不亦伤乎!志曰《吴略》,著其自立也,以表夫不能立者也。孔子曰:吾志在《春秋》。《三国纪年》,其亦龙川之志乎?龙川之志,则志乎中兴而已。故其为《史传序》也,以《中兴遗传》终焉。忠臣义士,中兴之本也;谋臣辩士,中兴之资也。譬之鸟焉,忠臣义士,其肝膈也;谋臣辩士,其毛羽也。有谋辩之略。而无忠义之心,则徐秉哲、王时雍之伦,竭其精神才智,朝金而夕楚者,是岂可备驱策者乎?有忠义之心,而无谋辩之用,则所谓拱手而谈正心诚意,为风痹不知痛痒之人者,亦要归于无用而已矣。是二者皆偏才也。人主患不得英豪而用之。英豪者,有忠臣义士之心,而具谋臣辩士之略,如蜀之有亮,如吴之有瑜是也。以英豪之人,而生昏庸衰浊之世,譬如神龙之在沟壑也,田夫孺子争以为怪异,不将醢之,则将豢之。夫避醢而就豢,亦岂神龙之所欲哉?宋当斯时,和议成,党论盛。鄙夫盘互于庙堂,贤人刺促于罗网。如龙川者,再入大理狱,晚得一第以死。而况于龙伯康、赵次张辈,抑没草野,又岂可胜道者?子天生英豪,使斯世不获其咫尺之用,此则人主之过,而天下之大不幸也。

  余于《龙川二书》,窃窥其中兴之大志,悲其以英豪自命,而卒于无成,故因德水之请,书之于编末,发千载一慨焉。今天下全盛,建州小奴,游魂残魄,渐就澌灭。而士大夫深忧过计,有如欧阳子之云唐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者。天子方拊髀英豪,一旦登庸德水使执政,召问当从何处下手,德水必有以自献矣。余老矣,尚能执简以记之。崇祯丙子阳月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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