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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孟孺七十叙


  欧阳子既作《集古录序》,因自称每有所作,谢希深、尹师鲁伸纸疾读,便得深意,而叹二人者之不及见也。欧阳子之于文至矣,而拳拳于谢、尹若此,岂文章之道,作者难而知者尤不易与?虽然,固未有不能作而能知者也。余冠首时,每一属笔,不能自休,抽黄对白,东涂西抹,未尝知学为文也,而见者交口谀之。浸淫二十年,始自悔其少作,尽抹去之,以庶几求当于作者之旨。字鉥句刿,缩恧不能出。间以示人,人或反唇相斥笑,有蒙耻自愧而已。

  里中陈孟孺先生,独称余文不去口。有斥笑余文者,必面叱之。居常语余,必我也为子谢、尹者。余闻之滋愧。然余犹不能废作,间犹出以示人,博人之斥笑而不辞者,徒以陈先生也。嗟乎!孟孺之肆力于文章,不可不谓深且笃矣。高文丰碑,崇论博辨,以跻于世之文章家,如所称弇州大函者,固知其不愿为辈行矣。以孟孺之能作,则固不可谓之不能知也。以余之不能作,而累孟孺之能知,将孟孺繇此而损能作之名。此又余之所大恐也。然孟孺之为人,长者不妄许可,出游长安,遇文章巨公,未尝少贬辞色,而独以谢、尹借余,则余终不能自已于愧矣。今年戊午,孟孺年七十。徐生于王过余曰:“愿得一言寿陈先生,先生固欲之也。”念无足为先生言者,逡巡久之。而又有感于欧阳子之言,所谓后生小子,未经师友,苟恣所见,其病盖莫甚于今日。以孟孺名德岿然,长为祭酒,乡邦之士友,有所考问,其犹可免于面墙乎?先王之遗书,与夫先民之话言,尚不至于澌灭,而横目二足之徒,其犹知有典刑矣乎?余虽不能为欧阳子,而欧阳子之忧,其可免矣。虞伯生以为学之说告蜀人,而曰乡人昆弟子孙之在东南者,因集之言有以推先世之学,则区区恭敬桑梓之微意也。然则余之寿陈先生者,其亦有厚望于桑梓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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