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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世显妻徐氏墓志铭


  明旌表节妇从祖母徐氏墓志铭

  崇祯六年岁在癸酉,诏旌常熟县故生员钱世显妻徐氏,表其门曰:贞节之母。工部尚书栻之从孙女,我从祖祖父副使府君讳顺德之介妇,从祖父讳世显之妻,从祖弟谦贞之母也。年十六归于我,二十四,所天见背,矢节四十二年,膺旌门之典。后十一年,为崇祯之甲申,节妇年七十有二。越二年丙戌,谦贞殁。又三年己丑七月,始考终于内寝,寿七十有八。次年庚寅月,冢孙孙保卜葬于长兴之新阡,启厥祖墅□桥之竁改而合焉。哭而告于谦益,俾志其墓。

  於乎!谦益不忠不孝,惭负天地,其敢然执笔,贻羞简牍?若节妇之为妻、为妇、为母,尽瘁于我钱氏,不忍以弗之志也。节妇之寡也,谦贞仅免襁褓。未几,府君即世,幼孺眇藐,委缞就位,无俭礼,无违言,漂摇耆定,蜂寝息,人言曰能为妻。君舅既殁,三姑皆笃老,供养扶持,送往事居,啜泣莅事莫有愆素,人咸曰能为妇。谦贞起孤僮,长而有见视,保告诫,如未免于水火也。织纴辟绩,朝齑暮盐,不以温厚少自假易也。老而哭子,支形立气,持门户弥自力。孙保头角崭然,奉侍唯谨。陈衣之夕,顾视释然,然后为母之道终焉。衰门多衅,哀酷糸巨缠,节妇哭夫之后,哭尊嫜者四,哭妇者一,哭孙及孙女者再三。死数矣,而不死,残年余息,垂死而又哭二子,而犹不死。天以节妇畀我钱氏为健妇,为劳人,备尝其闵凶,而遗其血胤,苟不至于终天穷尘,毕命尽气,犹未获弛担息劳,安寝于巨室也。节妇之为节也,亦苦矣哉。

  万历初,吾家全盛,叔为秦川贵公,子妇方盛年容华,谦益稚齿嬉戏,长与案等耳,从祖父县雉于庭木,舍矢命中,顾盼自喜。节妇鼓琴于房,桐弦铿然,声满窗户。迄于今,话言色笑,宛宛然如信宿也,而吾亦七十老矣。节妇亡且葬,而钱氏之老人于是尽矣。家忧国恤,创巨痛深,回环循省,若辘轳之转肠腹,虽欲不泫然也,其可得乎?

  呜呼!女妇之殉夫,臣子之殉国,其于生死之难也,一而已矣。传不云乎?召忽之死也,贤其生也。管仲之生也,贤其死也。靡之不死,相也。婴之不死,朔也。与夫人之不死,何异靡祀。夏婴立赵,死者复生,生者不惭,而后乃知其贤于死也。节妇之于钱,夏之靡、赵之婴也,其不死也以有为也,以有待也。其视夫引刀雉经,以一死为能事者,孰难孰易,亦顾所自矢者而已矣。虽然,必如节妇而后可以不死,必如节妇之不死而后可以有辞于死者,国家大书深刻,旌门表闾,所以教世之为人臣子者至矣,吾于是而知风德之远也。铭曰:

  节妇之天,出后小宗。徐母高行,棹楔熊熊。
  元兄不吊,自誓有王。一门三阙,漆书相望。
  于铄□明,崇奖节孝。光天厚地,有风有教。
  旧史载笔,埋辞墓门。鸿朗千祀,征此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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