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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鹗翀墓志铭


  李贯之先生墓志铭

  呜呼!百年以来,士大夫沿袭浮华,佣耳剽目,不知学问为何事。自文渊中秘之藏,祖宗储以养士,馆阁巨公不复问其扃祇,而况匹夫庶士有能知而好之者乎?有能知而好,好而读,读而好学深思,不以綍闻曲见穿穴啮蠹者乎?

  万历中,江阴有李君贯之,穷老尽气,搜缉圣贤遗文,其于六经、四部,聚之勤,读之力,而守之固,斯可谓强学力行,强立不返之君子也。君讳鹗翀,字如一。后以字行,字贯之。少应进士举,多识古文奇字,不中程,再自罢去。家世力耕给公,上供伏腊,其余悉以购书。搜阁本,访逸典,藏刓编齾翰,老而食贫,指其藏书曰:“富猗郑矣。”故曰聚之勤。其读书也,阙必补,讹必正,同异必仇勘,病不辍业,衰不息劳。仿宋晁氏、元氏书目,自为诠次,发凡起例井如也,故曰读之力。论学以六经为渊海,以笺疏为梯航,谓朱子于《戴记》未有成书,网罗钩贯,撰《礼经缉正》、《易箦》,时犹自幸彻简,故曰守之固。而君于先民之遗书,非苟知之而已也。事祖父、父母致敬尽毁,抚弟妹分甘让肥,举止方重,不苟訾笑。冠婚丧祭,遵用古典。立先庙,置义庄,厅事悬高皇帝圣谕六条诏告族党,老居南村,岁时祭奠,徒步往返,乡人观礼焉。天启中,群小附椓人乱政,每啮齿唾骂,继以泣涕。缪宫允昌,期妹之夫也,御史应升弟子也,相继械系,君执应升手曰:“勉之,李氏有人矣。”诒缪书曰:“生平学力,方寸裁决,吾不惜为王炎午。”斯吾所谓强学力行,强立不返者也。

  君晚与余定交,束书饰贽,用士相见礼,十五年间,书筒奚囊,百里参错,遗文掌故,取次弋获,宿春相闻,若传递焉。余有事正史,以谓如君者,长编讨论,可援为助。君尝诒书姚叔祥,访求郑端简、后妃、权幸等十二传,其意亦以余为可助也。君没,无相余者矣。彳亍腕晚,世道交丧,沧桑劫火相挻继作,汗青头白,不可复问矣。

  呜呼!史氏之难也,庐陵、涑水五百年不易遘,刘道原、徐无党之流,天亦靳而生之耶?天既生君,畀之以多闻缵言,顾镌削其遗经,使之老而微,殁而熸耶?抑亦儒行礼宗,上帝所鋋重,残膏流墨与褒衣法冠俱还册府,不遗斯世耶?君疾革,正冠危坐,诏诸孙曰:“我于三不朽无一,不敢称学者。穷经问字,虞山吾心师也,丐一言铭我足矣。”

  越十一年乙酉,国有大故,渴葬。又十年甲午,成之具状来请。余老不获死,泫然执笔,徒以坠言受命,其又可悲也。

  君始祖恒烈公,至元中从伯颜丞相官统军元帅,墓在河间宁津县。子霑柯,孙李八撒儿佩金虎符,世守江阴,遂家焉。八撒子脱寅拜江浙行中书、参知政事,镇平江,至正丙申死淮张之难。入国朝始为儒。戒庵府君讳翊,以儒有闻。翊生复庵府君讳果用,孙应升死忠,赠太仆卿,君之父也。

  君以崇祯庚午四月二十三日卒,享年七十有四。娶贡氏,生一子奕茂,官鸿胪寺序班,先卒。女六人,孙男五人:良知、成之、及功、遴之、挺之。曾孙男女若干人。

  君之作家谱也,征蒙古事最核。金虎符、三珠、二珠之别,则辨国制。八撒、伯察、脱寅、脱因之称,则考国音。明善公督漕死事之详,则援据陈敬初、张文蔚之诗诔。先辈推文征仲谙胜国故事,君庶几焉。由此观之,余之志君所以三叹于史事者,盖不诬也。铭曰:

  江阴东原赤岸里,有明硕儒葬于此。
  天地闭塞贤人死,文府灭熄礼库毁。
  有光熊熊汉津起,色正芒寒匀匀徙。
  端门有命珠囊理,祀诸瞽宗日可埃。
  谁为之铭旧太史,大书深刻谄天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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