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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于汴神道碑


  资德大夫·正治上卿·都察院左都御史·赠太子太保·安邑曹公神道碑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君子之进退、关于世道之盛衰。以吾师安邑曹公征之,岂不信哉?万历中之党议,播于庚戌而煽于辛亥。二三小人,飞谋钓谤,以一网尽东南西北之君子。公以吏垣掌内计,佐太宰富平孙公,稍斥其渠率,其党相与磨牙争之。久之,公与富平相继引去。公退而班行一空,万历末年之党局成矣。泰昌元年,公以太常少卿起家,屡迁都察院佥都御史、吏部左侍郎,未几,逆阉之难作,公进而旋退。而天启之党祸烈矣。今上即位,召公为左都御史。未几,阁讼又起。公据法守经,力为纠正。久之,以年至乞身。而公之生平,遂与党论相终始矣。

  呜呼!俯仰三十年间,党论三变,雄唱雌祸,党同伐异,以宫府为城社,以妇寺为窟穴,驯至于朝野震动,衣冠涂炭,而以人之国为孤注。然而丁卯之阉祸,即辛亥黜幽之伏戎也。戊辰之阁讼,即丁卯媚阉之遗种也。公剪其勾萌,撞其机牙,搘柱于三十年之前。而其滋蔓溃决,不可禁御,乃在三十年之后。公之进也,若南山之起于陇、蜀,天下仰为维首。其退也,若黄河之没于勃、碣,天下犹用为砥柱。而其进而旋退,退而不复进也,山川沸腾,縠、洛交斗,夷虏寇盗,亦相挻而起。盖自公之进退与党论相终始,而世道往复之际,有难言者矣。此可为叹惜者也!

  公之为人,孝弟忠信,明允笃诚。如嶞山乔岳,未尝有意自高,而登假者仰企焉;如和风暄日,未尝有意近人,而披拂者昵就焉。立朝务持大议,当事务存大体,论人务取大节。主张名教,扶养风义,爱惜善类,其素所畜积也。而其于小人也,有所弹劾处分,未尝不恻然如伤也。一言之可采,寸长之足录,未尝不引而进之也。其或反唇相稽,操戈入室,未尝不引咎自责,退而忘其谁某也。与盱眙冯应京同举进士,以圣贤之学相镞砺。居家老屋三间,不蔽风雨,席门苇檐,含菽饮水,端居参究,群萃扣击,春星秋霜,移日分夜。壮而仕,老而休,终其身于学问之中而已。为诸生时,讲求兵、农、钱、赋、边防、水利之要,与应京订《经世实用书》,强半出诸腹笥。授淮安府推官,护陵寝,禽剧盗,爬搔淮、泗间利病,其举而措之者也。在省垣,论奏皆天下大计。

  万历间推六科人才,如先朝之推叶与中也。居宪府,双藤倚户外,百僚肃然,有顾太康之风。迟重寡言,人或以衰晚目之。及奴薄都门,谕札日数十下,条对商榷,不移漏刻,诘奸警备,旋至立应。精强少年皆敛手叹服,知公为有用之学也。薄嗜欲,勇辞让,进礼退义,不失尺寸。少宰之推也,越关中冯恭定公而用公,小人设械,欲藉是两惎之。公固让不可,不旬月,坚请去。小人卒无以易公。其沉几先物,不俟终日,皆此类也。盖尝论之,公之学,惟仁与诚而已。驺虞之不杀,凤皇之不搏,仁也。春风之解冻,夏雨之解暍,诚也。仁则无我,好贤疾恶,皆一体也,何惜乎党议?诚则无伪,方内直外,皆天则也,何畏乎学禁?《易》曰:“天之所佑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惟仁与诚,天佑之矣。”公之完名全身,好德令终,岂偶然哉!若公之始终党论,不得究其大用,则斯世自有任其咎者,而于公何与哉!

  公讳于汴,字自梁,平阳之安邑人也。曾祖讳庠,祖讳司民,父讳希舜,世有壹行,皆以公贵,赠左都御史,而妣皆为夫人。公以崇祯庚午致仕归里。甲戌正月十九日,考终于正寝,寿七十有七。夫人侯氏。子曰良,以公任为南京户部郎中。丙子三月,曰良奉天子之休命,大葬公于安邑北郭之赐茔。

  后三年戊寅,贻书谦益,俾书其墓道之碑。万历庚戌,公与高阳孙公,分试南宫,谦益实出其门。自是厕名部牒,实与公相终始。阁讼之兴,谦益为党魁。公之晚出不为时所容者,亦以谦益故也。追惟今昔君臣师友之间,有余痛焉!故敢牵连书之,庸以征于国史云耳。铭曰:

  晋水吴山,有唐遗民。参晋之区,笃生异人。
  龙宗有鳞,凤集有翼。天生斯人,以岸王国。
  介圭不琢,精金有声。贞心匪石,直笔如绳。
  始登天垣,卒践宪府。首撄宫邻,载蹈金虎。
  群阴繁兴,孤阳一线。览此凤德,介彼龙战。
  水火煎逼,风雷喧豗。正直是与,厥德不回。
  公之在朝,颀然元老。国有元龟,士有师保。
  公之在野,皤皤寿耇。谗消南箕,誉象北斗。
  天子命我,角巾西归。上帝命我,饰巾待期。
  耀灵昼晦,经星夜落。浩然元气,还归磅礴。
  民思冬日,士叹长夜。谁能画笔,雕绘造化?
  节其一惠,媲彼两贤。文中文清,季孟之间。
  白首门生,缠悲安仰?斫石刻词,永敝天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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