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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式伯墓志铭


  直隶河间府儒学训导刘君墓志铭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奴兵陷吴桥,训导刘君廷训死之。其子尔成以其丧归葬,奉其叔吏部郎中廷谏所撰行状,再拜稽颡,属先友武进恽厥初寓常三千里谒铭于余。谨按:

  君字式伯,顺天府通州人也。祖讳钧,不仕。父讳某某,赠刑部主事。母王氏,赠安人。以岁贡谒选得官。奴之掠畿南也,县令谋弃城走,君要止之,率众以守。凡三月,奴偏军尝我,辄引去,已而尽锐力攻,令缒城遁去。君入学舍,麾其妾趣去:“我将上死。”属其稚孙于所善僧隆贵,介而趋南城,誓守者曰:“守死,逃亦死,曷若守死为满城忠义鬼乎?”守者噭然而哭曰:“愿为公死守。”三日夜,城三隅扰乱,独南城晏然。奴肉薄而登,如墙引射,矢注衣甲,血朱殷,穴胸而出,濡缕属于屦,君犹强自力束胸拒战,连中六矢,乃仆。逾月,其子发棺更敛,面如生,须髯奕奕奋举。丧之归也,诸生及闾左数百家道哭过车,儿僮佣保,皆剪纸买浆以奠。

  君兄弟博文矫行,自相师友。吏部侃侃,为世名臣。君老于明经,亦卒用殉节显。吏部称君读书盘山,诸生以其间藉草坐语,君吾伊自如,口喃喃如梦呓。诸生故叫呶大声属其耳,若弗闻也。与人交,无贵贱贤愚少长,处之油油然。好谈人善,盱衡抵掌,嚏唾喷溢颐颊,否则瞪目顾视,一言错误,面赤坟起,归自刻责,惭其人者累日。溯君之生平,乐易朴诚,谨畏人也。其临大节,倜傥自力如此。君之殁也,享年六十有五。娶唐氏,继室以张氏、王氏。子尔成,郡诸生。孙二人,曰坦、增,增即所属僧者也,未知其存否。于是君之子葬君也渴,人谓宜需国家之湣纶,以庀大葬,而不克待也。

  呜呼!古之人主,于其臣之死事也,得其尸而襚之,道而哭之,引而亲推之,或吊其妻,或养其子,可谓备礼矣。士以死国为市,君以死士为饵。士之自待与夫君之待士也,不已薄乎?君守师儒之官,无民社之寄,致命遂志,自办一死而已。向令回翔身后,糜烂七尺,以博半通之纶,此所谓左手据图,右手刎其颈者也。而谓君为之乎?以学官死,以士礼葬,传不资船舆,窆不费钱物,于其致身之初志,庶可以无憾。君之自待,与国家之待君,殆可谓两得矣。君之子其知之矣。

  余既为之志,于其铭也,变而为招魂之辞以哀之曰:

  胡尘压兮城堞隳,霹雳车兮声殷雷。
  纶巾铠兮缝衣甲,流矢攒兮短兵接。
  矢洞胸兮镞贯肠,膏涂裆兮血渍裳。
  登空同兮绁我马,云冥冥兮绝辔之野。
  魂不归兮威灵怒,抚箕尾兮鸣河鼓。
  幽都广莫兮魂归来,蚩尤彗兮玄武旗。
  篾束腰兮革裹尸,犀轩直盖兮非我须。
  夫人兮自有美子,荪何为兮独愁余?
  梁山嶞兮潞沙纡,长终古兮安汝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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