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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节赋税恤百姓第六条


  (论兼并之家,私敛重于公税)

  国之纪纲,在于制度,商农工贾,各有所专。凡在食禄之家,不得与人争利。此王者所以节财力,励廉隅,是古今之所同,不可得而变革者也。代理则其道存而不犯,代乱则其制委而不行。其道存,则贵贱有章,丰杀有度,车服田宅,莫敢僭踰,虽积货财,无所施设。是以咸安其分,罕徇贪求。藏不偏多,故物不偏罄;用不偏厚,故人不偏穷。圣王能使礼让兴行,而财用均足,则此道也。

  其制委,则法度不守,教化不从,唯货是崇,唯力是骋,货力苟备,无欲不成。租贩兼并,下锢齐人之业;奉养丰丽,上侔王者之尊。户蓄群黎,隶役同辈,既济嗜欲,不虞宪章,肆其贪惏,曷有纪极!天下之物有限,富室之积无涯。养一人而费百人之资,则百人之食不得不乏;富一家而倾千家之产,则千家之业不得不空。举类推之,则海内空乏之流,亦已多矣。故前代致有风俗讹靡,氓庶困穷,由此弊也。

  今兹之弊,则又甚焉。夫物之不可掩藏而易以阅视者,莫著乎田宅。臣请又措其宅而勿议,且举占田一事以言之。古先哲王,疆理天下,百亩之地,号曰一夫,盖以一夫授田,不得过于百亩也。欲使人无废业,田无旷耕,人力田畴,二者适足。是以贫弱不至竭涸,富厚不至奢淫。法立事均,斯谓制度。今制度弛紊,疆理隳坏,恣人相呑,无复畔限。富者兼地数万亩,贫者无容足之居,依托强豪,以为私属,贷其种食,赁其田庐,终年服劳,无日休息,罄输所假,常患不充。有田之家,坐食租税,贫富悬绝,乃至于斯。厚敛促征,皆甚公赋。今京畿之内,每田一亩,官税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亩至一石者,是二十倍于官税也。降及中等,租犹半之,是十倍于官税也。

  夫以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农夫之所为,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官取其一,私取其十,穑人安得足食,公廪安得广储,风俗安得不贪,财货安得不壅?昔之为理者,所以明制度而谨经界,岂虚设哉!斯道浸亡,为日已久,顿欲修整,行之实难,革弊化人,事当有渐。望令百官集议,参酌古今之宜,凡所占田,约为条限,裁减租价,务利贫人。法贵必行,不在深刻,裕其制以便俗,严其令以惩违,微损有余,稍优不足,损不失富,优可赈穷。此乃古者安富恤穷之善经,不可舍也。

  *

  右,臣前月十一日延英奏对,因叙赋税烦重,百姓困穷,伏奉恩旨,令具条疏闻奏。今且举其甚者,谨件如前。臣闻于《书》曰:“无轻人事惟艰,无安厥位惟危。”此理之所以兴也。又曰:“厥后嗣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此乱之所由始也。以陛下天纵圣哲,事更忧危,夙夜孜孜,志求致理。往年论及百姓,必为凄然动容,每言朕于苍生,支体亦无所惜。臣久叨近侍,亟奉德音,窃谓一代黔黎,必跻富寿之域。昨奏人间疾苦,十分才及二三,圣情已甚惊疑,皆谓臣言过当。然则愁怨之事,何由上闻?煦育之恩,何由下布?典籍所戒,信而有征,一亏圣猷,实可深惜。

  臣又闻于《书》曰:“非知之艰,行之唯艰。”窃惟陛下所以惊疑于微臣之言者,但闻之未熟耳。此乃股肱耳目之任,仰负于陛下,诚所谓知之非艰,尚未足深累圣德也。今则既知之矣,愿陛下勿复艰于所行,居安思危,亿兆幸甚。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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