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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十五、盗铁杖奇侠戏凶僧

  南曼闻言越发有气,正要开口,路上行人越多,多半擦身而过,铁笛子说完前言,见对面有了来人,一面暗中示意,一面已将言语岔开。南曼也非不知利害,只为少年夫妻喜欢斗口,见铁笛子样样都比她胜过一筹,当着外人说他不过,不由犯了童心,不愿输这一口气,性又好胜,闻言一想,知道无话可驳,也就势收风,表面却装负气,朝铁笛子瞪了一眼。铁笛子知她脾气,恐其不快,正借别的话分说。

  走了一阵,忽见前面又是一个大镇,一看日色,才知且谈且行时光易过,天已不早。虽然天时早晚不在心上,过了马店和岳王镇再往前走又入山野地带,身边虽然带有干粮,当此隆冬天寒也有不便,加以走时匆忙,南曼粮袋业已遗失,文婴又未带什东西,这两个镇店相隔却不甚远,前途岳王镇更是必由之路,又是两条路口分歧之处。地方虽当要道,因其里程大短,不合行旅之需,只有一些卖茶水零食的点心铺,连打尖的人均不多。心想,再在当地吃上一餐,就便买上一点吃的带走。刚一开口,南曼勾动方才之气,嗔道:“你怎的这馋,刚一开荤,连吃了好几顿还不够,非要把山中带出来的银子用完不成,多剩一点回去不好么?”

  文婴无意中接口笑说:“这一顿该我会钞了,我身边银子还有不少呢。”

  铁笛子听了爱妻余气未消,方想敷衍,去往前镇添些干馍和干牛肉就此起身,闻言南曼首先不好意思,忙笑说道:“文妹,我和他赌气。因你道路不熟,这条路不曾经过,真买吃的还是这里的好,一样花钱,何苦挑坏的买?我们情逾骨肉,谁花钱也是一样,我是气他不过,共只师叔和大姨给你的二三百两银子,业已用去不少,以后要用,不比我们山中还有出息,再说你和我们一路,虽是谁有谁用,你是小妹,又没财路,哪有叫你用钱之理?”

  文婴知她误会自己多心,忙即分辩,一路说笑,不觉把那两家饮食店错过。

  人已出镇,甫曼想要回转,铁笛子笑说:“我们何必再走回路,记得岳王庙旁有一卖素面的,做得极好,又偏在大道侧面崖坡之下,甚是僻静,人也相识,我们何不换换口味?”

  二女恰又均喜素食,一听那卖面的是个贫苦寡妇,抚一幼子,终日勤劳,仅得生活,还是铁笛子前年因事路过,无心发现,曾经救济。所卖素面有笋有菌,十分鲜美,先就愿意,略一商谈,便往当地赶去。庙在岳王镇的侧面山坡之上,外有大片树林,卖面人家就在坡下,离开官道还有一段,专卖进香的人。铁笛子还是前年路过无心发现,业已忘记,临时想起,打算就便救济这两母子,看他光景如何,同抄近路赶去。

  到后一看,为了冬日天短,近一二年庙中香客稀少,卖面的陈二娘母子本来生活极苦,仗着铁笛子前年所给十两银子买了几亩田开始耕种,面已不卖,只为当年收成太少,又当冬闲,母子二人挑了锅灶去往镇口露天卖面,准备找点贴补,免用去前数月所得银米。三人如不相遇也就罢了,偏巧不先不后快要到达,陈二娘母于正好推车回来,更巧是铁笛子前年经过也是这等化装,起初不曾留意,以为这等貌相久已不用,以前又只用过一次,途中并未发生事情,无人得知,并还特意加工,一到便被认出那是救命恩人,欢天喜地接进屋去。铁笛子为防万一,刚嘱咐他母子不要声张,邻舍如问,就说多年未见的远亲路过来访,忽听门外有人呼喊,二娘眉头一皱,面现怒容,忽又忍住,朝乃子拴儿嘱咐了两句,拴儿忙即迎出,先向来人说好话,跟着便争论起来。

  三人探头一看,不禁怒从心起。原来那是两个油头粉面、身披皮氅的道士,一长一幼,向陈家买面,开口便要二十碗,立等就要,还要加荤。拴儿年才十五,由穷苦患难中长成,人颇强健多力,先告来人面已卖光,乃母发病,家中穷苦,又来了三位远亲,连待客的夜饭都办不出,当时二十碗荤面如何做得出来,现买也来不及。道士却说:“你家养有两只肥鸡,不会杀掉?你家有面,当时可以赴做。往日由你推托,今日庙中来了贵客,要往前途有事,因不愿到镇上吃饭,来到庙中,就是二十碗做不及,我师父和来客这五大碗非要不可。你家靠山吃山,做了我们庙里多少年的买卖,怎没良心?快叫你娘出来!”

  拴儿心直口快,便说:“自从你们师父到后,香客越来越少,哪有买卖!并且今年我们已不卖面,一半就是承不起你们的情,我母子将本求利,连碗苦饭都混不上,偏说是靠你们庙里发财,今天三碗,明天五碗,一个大钱也没有见。这样冰雪寒天,我娘有病,那鸡已被你们强拿去过好几只,剩这两只下蛋,如何还要斩尽杀绝!”

  话未说完,年长的一个业已连骂带打,并说:“如敢违抗,当夜放火烧房!”

  左邻一家想要解劝,见此情势已吓得退了进去,不是拴儿闪避得快已被打伤。二娘急得两泪交流,欲出不敢,刚急呼:“道爷不要生气!”

  二女首先按捺不住怒火,想要纵出,吃铁笛子抢向前面,低喝“我来”。南曼知他善于应付,也将文婴拉

  这时夕阳还未落山,斜日反照,满林都成暗赤颜色,景物甚是荒凉,铁笛子只一闪,便将动手道士挡住,笑问:“道爷何苦与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肥鸡只管拿去,面也现成,这里没有,我往镇上去买,决不误你待客如何?”

  那道士甚是凶横,先见里面出来一人,不知这是顶头克星,铁笛子化装之后又似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穷汉,貌相丑陋,丝毫也不起眼,怒吼一声,举拳便打。铁笛子也未回手,稍微用手膀挡了两挡,仍是带笑赔话,仿佛软弱已极,话又中听。二女人藏在内,见铁笛子那等滑稽神态,知道年长的一个吃了暗亏,便不残废,由当夜起也要痛上半月,无药可医,心中好笑。文婴更是笑得肚痛,一面将二娘劝住,告以无妨,包你就好。

  道士哪知厉害,自来柔能克刚,多么凶暴的人也禁不起这样软功,一见对方打不回手,骂不回口,好话说之不已,小道士又在一旁做好人,由不得消了怒气,大模大样脱口说道:“听来客说后面还有三人估计虽在镇上投宿,但拿不准,恐怕错过,追赶不上。他们不曾吃饭,至多只有一两个时辰耽搁便要起身。你代他母子出头无妨,如其误事,叫我受罚,连你和这一家有几个算几个,谁也休想活命。”

  铁笛子闻言心中一动,见道人说完,拉了小道士要走,又赶上去拉了他一把,笑说:“你们共是几位客人,是和尚,是道爷,请你说上一声,我也好准备呀。”

  道士怒道:“你那狗爪子留神污了我的衣服,如非看你人还老实,不打你个半死才怪。念在你还知趣,面只先要五碗,客人只得一位头陀师父,主人之外还有三位远客要来。这不是方才所说那三小狗,我们师弟兄明天再吃,不再凑这热闹了。可告陈二寡妇,剩下来的鸡却不许她偷嘴。”

  铁笛子诺诺连声,装着害怕神气,退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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