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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铁笛子知她好胜,昨夜得信较迟,又听那人口气,只是几乎吃亏,并未深问。后听南曼一说,得知救她那人初会见时竟和自己一样打扮,但未开口,处置完了群贼之后留下一张纸条,令往大王坟等候,只当自己怪她不听好话,几乎被人暗算,因此不别而行,先还负气,事完寻人不见,将昨夜外衣寻到穿好,中途腹饥,常备的干粮业已失去,朝镇上买了一点食物。正吃之间,忽见一个美少年走来,朝她撞了一下转身就走,先已奇怪,忽然发现少年在前面招手,连东西也未吃完便赶了去。

  少年业已走往镇外树林隐僻之处,脚底极快。南曼回顾无人,跟踪穷追,忽又看出少年身法不在她以下,雪中脚印由浅而无,猛想起那张纸条,不像铁笛子所写,匆匆取出一看,果然笔迹不对。这一耽搁双方相隔越远,这才醒悟,料定救他的另有其人,前面少年非但身材和自己一般高矮,连身法步法也都一样,所经全是田野小径,绕城而驰,比常走的路远出多半,中途并还走往人行小路上,现出一条脚印,再绕走回来,底下便全是草上飞的轻功,不留痕迹,分明是想照他那样走法,如有深意,连打两次手势,想其留步一谈,对方每次回头均是挥手催快,一直未停。再看前面已是大王坟附近,相隔只有里许来路,少年忽然窜往树林之中,跟踪赶过,人已不见,以为人在大王坟内,到后无人。

  正在四处查看,忽见两个村童绕林跑来,说奉影无双之命送一纸条,笔迹竟与昨夜那人一样,大意是:请南曼守在当地,照他所说行事,贼党不来,也许还要赶往柳泉居应敌。坟场前面有两个雪窟可以藏身,人在里面只要藏时仔细,再将旁边一片上面冻满冰雪的大白羊皮盖在上面,便像一个小雪堆,贼党到后决看不出,可以埋伏等语。南曼寻到一看,那是六七尺方圆的一片白羊皮,上面冰雪厚达三寸,冻得铁硬,当中拱起,放在地上固像一个小雪堆,雪窟大的约有一人多深,足可容得两人,端的妙极。跟着便听村童发来信号,说双方已动过手,影大爷也赶了来。那只大黑雕本随南曼一起,早就埋伏树上。

  二人相见,均想不起那少年是谁,人又生得那么年轻美秀,从未见过。据南曼说,此人决未改变形貌,否则不会如此英俊美秀,实在奇怪。对头贼党把影无双当成神怪一流,不可捉摸,平日也颇以此自豪,想不到强中更有强中手,忽然来这一个美少年暗中相助,办了许多惊险艰难的事,竟会蒙在鼓里,寻不到他影迹,岂非笑话?匆匆谈完,断定少年是新出道的自己人,决非庸流,所说也与自己相合,立即照此行事。

  二人把贼引到当地,故意取笑,叫他陪着多喝一点西北风,二人却藏在一个较大的雪窟里面各自用功,运足内家真气,等待时机,不去睬他。等到群贼叫嚣过一阵,人也由分而合,三五为群,离开四边先前的立处,估计天色已近黄昏,所盼的贼还未见到,南曼久等不耐,由预先留好的洞眼中外望,见群贼立处相隔已有两丈,如由侧面林中悄悄掩过,也许不会警觉。铁笛子也觉气闷,略一商计,仗着那一带地势较低,偏在林边,易于遮掩,乘着敌人不耐寒冷,全都聚往避风一面,抄手缩头,互相说笑咒骂,无人留意侧面,一个轻悄悄掩往对面雪堆后面,一个冷不防突然现身发话,一个赶往来路林外窥探,所想的人又无踪迹,就便招呼沿途埋伏的几个胆大机警的村童和在暗中保护村童的黑雕。

  刚走出不远,便见前面有人挥手令回,定睛一看,心方惊喜,又听后面喝骂喊杀连声,目光到处,铁笛子已凌空飞起,知道姚贼飞蝗沙最是凶毒,心里一急,人还未到,便将近年苦练的暗器梭渔儿做一连串随同前进之势先朝群贼打去。姚贼第二把飞蝗沙还未发出,瞥见另一影无双赶到,来势又猛又急,手上还有暗器,只得停手应敌,听出这一个影无双是女音,对头原说他是两人,意中之事,虽奇怪这两敌人如何都是这高本领,心中还不怎样,忽听群贼暴噪之声,跟着一阵大乱,同时又听金铁交鸣玱玱乱响,震得林野里面齐起回音,仿佛极沉重的两件兵器相对猛击,打得十分激烈,心疑佟金海业已寻来,可是先那影无双用的是枝三折钩连枪,怎会发出这样猛烈的响声,好生奇怪。对面敌人拿着一柄似鞭非鞭、前面有个铁疙瘩的奇怪兵器,杀法又极厉害,腰问短剑还未拔出,哪敢丝毫大意,转身去看,又是两个照面过去,方得抽空转身侧顾,不禁大惊。

  原来先那影无双早已凌空纵落,并还伤了两人,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影无双,最奇是这三个敌人都是一样打扮,最后来的那一个手里拿着一对形如人手,约有尺许方圆,最厚之处约有两寸的奇怪兵器,正与昔年传说中的仙人掌一般无二,不禁大吃一惊。想起昔年所闻这类仙人掌共有大中小三对。中小两对一对落在乾坤八掌陶元曜门人江明手中,掌法也是师传,本领最高。另一对藏在峨眉舍身崖下,被苍山三友的门人狄龙子夫妇得去。最大的一对也藏在崖内,先被一个异派凶孽巨人赫连山捷足先登,抢先取走,后在大雪山银光顶正邪双方斗寒会上,又被一位小侠夺回,并还分了一柄与早就弃邪归正的赫连山之妹二妮,不知此时怎会落在对头手里?

  这班正派英侠均有极深渊源,这号称影无双的隐名强敌分身化形虽然是假,一两个业已够受,似此层出不穷,两个刚刚对面还未分出胜负,又来了一个更狠的,单这一双仙人掌先就难敌,同时看出新由左近林外赶来的死党靠山佟金海拿了二次苦练十多年的独门兵器铁板铡,只管比敌人的兵器更重更大,寒光闪闪,上下翻飞,非但看不出丝毫胜意,敌人双掌反倒比他解数精奇,再听玱玱嗒嗒之声,金铁交鸣,甚是震耳,响成一片繁音。双方兵刃相触激起来的火星四下迸射,分外惊人。

  先遇那个影无双偏又不照自己预计打法,腰间短剑也未拔出,单手拿着一枝三折钩连枪,简直神出鬼没,不可捉摸,白常、伍灵珠用尽全力向他夹攻,竟占不到半点便宜,旁立群贼所发暗器一件也未打中。打着打着,敌人忽然双脚微点,立时凌空而起,一个转折,猛扑下来,那发暗器的贼党必被点倒,或被对方一枪钩翻,将腿打伤,行动皆难。就这忙中偷看,又是几个照面过处,在场群贼业已倒下一小半,余者均被镇住,一个个面面相觑,越退越远,哪里还敢动手?两个胆小怕死的看出不妙,想要逃走,刚走出不远,忽被敌人飞身纵上,一手一个甩跌地上,内中一个业已不能起立。

  方才约定出场的还有两个能手,已早为第一个影无双所伤,对面这个女敌人又是越杀越勇,如非久经大敌,步步留心,上来不求有功,先求无过,早已吃了大亏。就是这样谨守待机,轻不回击,也常闹个手忙脚乱,再打下去非败不可。敌人又是口口声声要除首恶,不比手下徒党还有商量,越想越没路,一时情急,一声呼哨,假装要逃,刚刚朝前纵起,随手抓起一把飞蝗沙,猛一转身,对准敌人迎面打去,猛觉眼前黑影一闪,方觉不妙,待要往旁纵退,接连两股带着极大潜力的掌风已扑上身来,眼前寒光如雨,四下分飞中,胸前似有千斤重的压力猛然压到,那被敌人反击回来的飞蝗沙又连中了好几点,当时眼前发黑,气透不转,连声也未出,就此仰面栽倒,晕死过去。

  原来南曼追敌时,原早防到老贼要用暗器,仗着所穿皮衣刀箭不伤,只将五官要害护住便可无害,非但追纵过去,并将内家真力运足,准备反击。老贼本已难逃公道,事有凑巧,铁笛子深知姚贼暗器阴毒,惟恐南曼受他暗算,时刻都在留心,一听呼哨之声,恰巧女贼伍灵珠一刀斫来,被钩连枪钩住,就势往前一推,再往后一抖,女贼先已两次几乎受伤,见刀被敌人锁住,惊慌胆怯,把手一松,正赶白常一铁鞭从侧打来,铁笛子立时就势运刀带枪同朝敌人扫去。女贼虽未受伤,双方打得正急,白常骤出意料,没想到同党的刀会被敌人的枪带了过来,百忙中不及闪避,横鞭一打,本来也可无事,偏巧铁笛子一眼瞥见老贼纵起,不顾伤敌,仗着身法轻巧,将枪一抖,就势斜纵过去,用力太猛,刀便朝贼急飞过去,竟受了误伤。

  铁笛子人还未到,瞥见老贼回身仰首发出暗器,心又一急,左手运足全力,猛的一劈空掌,男女二侠不谋而合,姚贼怎禁得住这同时猛击,二人知道敌人就是暂时救醒,脏腑已受重伤,决难活命,便不再管他,同往场上赶回。一看白常凑手不及,已被女贼那口钢刀将额角削去一大片,血流如注,正往旁边纵去,想要包扎。铁笛子连日访查所得,这为首四贼还有几个贼党均是穷凶极恶之徒,姚、白二老贼更是万恶,如何容他活命?忙即飞身纵上,随同下落之势,夹背心又一劈空掌。白常原意借此下台,自己受伤血流不止,敌人想不至于赶尽杀绝,没料到来势这快,等到听出掌风,再想逃避业已无及,贪生心切,刚急呼得“饶命”二字,一股极大压力业已上身,当时脏腑皆震,口里发甜,“哇”地一声,逆血往外一涌,人便扑地跌在地,临死还闹了一个脓包,这且不提。

  女贼伍灵珠见状心胆皆寒,又知敌人软硬不吃,无法逃走,手中刀又失去,虽有暗器,不敢使用,见女的一个影无双朝她这面走来,同来徒党除佟金海和最后来的一个敌人乒乒乓乓、玱玱嗒嗒杀了一个难解难分而外,全都面无人色。女贼原是姚德兴的小姨,受愚被迫勉强做人侧室,并非所愿,进退两难中猛触灵机,忙即回手,将镖囊解下,掷向地上,朝着南曼慨然说道:“女英雄不必赶尽杀绝,容我一言,等我看看丈夫,死活听便如何?”

  南曼见那女贼年约三十以内,眉目丰神十分美秀,目光也无凶气,回忆昨夜所闻,不像是假,由不得心肠一软,又想起一个主意,笑问道:“你便是十六年前行刺河督的那个女飞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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