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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十、铁羽凌霄冰丸如雨

  申空空先听韩、程二贼低声说起后面群贼的来历,后坐两老贼早已闻名,虽未交谈,知是同道,又见敌人果非易与,心虽愤妒,满腹恶念,暂时也未轻动,见敌人一照面便伤了两个,落到面前,程贼伤势想必不轻,急怒交加中正要喝问,来的那人已先笑道:“你们虽是绿林中人也该有点脸皮,如何去做奴下奴的鹰犬来与正人君子作对,趁早听我良言相劝,免得和昨夜今早千佛山后那伙贼党一样自取伤亡。贼秃驴醒来,为了前院香火,还不敢于声张,可恨狗捕毕贵之妻马翠凤和两老贼私通,至今藕断丝连,她知两老贼和另一恶贼佟金海本来漏网,洗手多年,因恨我师父逼他改邪归正之仇,日夜图谋想要报复,又不敢亲自寻去,听出我是天山鹰门下,借此鼓动,想用阴谋暗算惨杀泄恨。我那同伴一时疏忽,被女淫贼骗往千佛山,用毒香迷倒,为了好些事出于意料,昨夜人已分散,千佛山贼庙中共只十多人,你们这一伙早已被人引开。

  女淫贼倚若靠山的佟金海因事他往,去处隐秘,无人知道,又在深夜之间,往返路远,以为人已擒住,失去知觉,可以任性残害,正准备寻到为首三贼向其讨好献媚,然后偷偷送往县衙献功,不料转眼之间我那同伴业已脱身而出,反倒将她制住,还伤了几个。后来间明底细才知这班人除老贼勾通淫妇,表面洗手,暗中却由淫妇出面出卖旧日同党而外,并还霸占两个良家妇女,暗杀人家亲夫,死者含冤已有四年,自犯昔年誓言万不能容而外,余贼有的早已随同洗手,有的还是别处镖行中的伙友,路过往访,迫于情面,尚有可原之处,便是你们这伙贼党也均十年前在陕甘两省被大侠铁笛子管教过来的人,这次虽然与我为敌,一则迫于为首三老贼的情面,二则不知我的底细,并与老贼说明,专为助拳,事完便罢,除毕家狗男女外不与公门中的人相见,可见还知一点利害,为此格外宽容。

  “我们来的共是两人,影无双的取名乃是我们一句戏言,不料被人喊了出来,其实影子虽非两个,人却正是一双,我们飞腾变化全是假的,说穿出来毫不足奇,因我二人在北天山养有一双大雕,经过多年训练,善知人意,十分灵巧,能配合我们动作,加上我弟兄姊妹七人两次救灾都是取富济贫,深得人心。休说济南省城,到处都是我们朋友。有时对头才一晃眼,我便不知去向,跟着必有一只大怪乌飞鸣而起,以为人会变鸟,善于分身化形,其实那雕早就埋伏当地,突然飞起,迷人目光,我们本人立时乘机藏身近处,甚而就在隔壁人家屋内。因这所有苦难百姓都和我们亲如手足,我们本来机警,加上师传武功不是你们所能抵敌,所以办了这许多事,名声闹得这大,不是我现身,你们连影子都决不会知道。

  “因有无数人的相助,无论何事均易办到。我曾在一个村庄里面一夜工夫搬光一仓粮食,那事主业已被我说服,并无敌意。闻报以为刚和我分手不久,多大本领也不可能,特意派人追出,共只半夜工夫,那又重又多的粮食照理无论车装人挑,走出多远,断无追他不上之理,不料追到天明,粮食余粒洒出七八十里,每隔几步必有一点痕迹,去的人那快脚程,竟连影子也未追上,雪中也无车马之迹,仿佛好几万斤的东西被我一人在顷刻之间挑走,怎不惊为神奇?后来彼此相交日久,他也变了一人,听我明言,才知那是事前准备停当,一个将他全家绊住,一个派了埋伏的人早就将粮运走,藏处就在附近人家和崖洞之中,每日深夜带人设法运走,一面分出一人装上小半袋粮食每隔十几步洒上一点,远出八十里外,以为疑兵之计,手脚干净,设想更极周到,那有什么奇处呢!

  “为了到处都有许多人相助,那些富贵人家阴私之事自更容易打听。算起来还是得人心三字才是我的真实本领,比这还要神奇的事不知多少,但无一样是真的。戏法变了一年多,本来不想拆穿,一则近来谣言越多,我们虽不怕那昏庸贪鄙的官府说我妖言惑众,他手下豢养的那些鹰犬爪牙更拿我无可如何,但我不愿以讹传讹,使人疑神疑鬼,致被坏人乘虚而入,虽然暂时救了不少的人,却为他们留下后害。

  二则我们事情差不多业已停当,济南府所属各地明年春荒已可渡过,内中更有好些明白事理,真心悔过,情愿从此将功折罪的有钱人家,照我所说,将一些未办完的零星枝节接将过去,更由穷苦人中物色到许许多多的好帮手,和那些富家结成一片,代为办理善后之事。我在暗中几次考验,已早试出这班人全都忠心实意,勇于任事,有的甚而比我们以前日夜忙碌还要想得周到。这些方法前两次灾荒均经试用,收过成效,足可信任,我们在此与否已不相干。同时又接别的弟兄来信,要往别处办一要事。本来可和前两次一样人不知、鬼不觉事完自去,偏巧功行快要完满之时一时疏忽,被狗捕快得到信息,去向狗官献殷勤,才有今日之事。另外还有两件事也恰不曾了结,打算办完再和他们相见,才约三日之后来此一会。

  “本意实不愿将事闹大,连前两次救灾算起,除却真个极恶穷凶的土豪恶霸从来不肯妄伤一人,只肯洗心革面,真心悔悟,对他只有帮助。我也明知这类人决靠不住,终想委曲求全,恩威并用,能够将其感化过来彼此省事,免得多生枝节,连累良民。否则,像这两个狗捕快和那女贼马翠风,真要取他性命岂不易如反掌?谁知狼子野心,各有各的阴谋诡计,妄想在我面前施展,赵三元虽是可恶,他吃这碗饭,人已掉在泥塘里面,不易拔出腿来,骑虎难下,原也难怪。我先明知他们日前回衙途中所说是假,终恐万一是我误会,冤枉了他,为想考验他们真心,故意将他两家财物取走许多,果然怀恨更深。

  “先因我那同伴心软,马翠凤做得又像,仿佛真心悔过神气,以为她真年纪已过四十,毕贵颇有积蓄,只管暗地与人私通,决不舍眼前所有家财,赵、毕二捕又深知她的根底,本领心机均颇厉害,真要翻脸,休说许多顾虑,也无面目见人。何况她又卖过十多个旧日同党,再要孤身出外,步步皆是荆棘。她和两个前房内侄私通,以及出卖同党许多不可告人之事均已落在我们手中,稍一泄露便要身败名裂,决不敢于反抗,先虽对她留意,因这女贼平日机警仔细,她和两个老贼暗中勾结、余情未断之事我并不曾探出,更没想到毕贵是个死乌龟,几乎全被哄信。后来她用苦肉计诱我们上套,就便借此约人相助。

  我虽有点疑心,仍因她用心狡诈,掩饰甚巧,未怎露出破绽,因快起身,事情太忙,又稍微自恃了一点,明知是计,也要试过才算,何况不曾看清,总算我们两人每次出手向不同时露面,还有那只大雕比人还灵,是个极好帮手,除非真有本领,当时将我杀死,即便被擒,也是转眼脱身而去,结果阴谋并无用处,反被我们多收拾了几个恶人。为想去得光明,免使民间因我多出谣言,如在城内显露真相,又恐那些昏庸官府知道,为民间添出麻烦。这里地势既好,人也不多,既可由你们嘴里传说出去,又不致骚扰民间,实为两便,所以引来此地相见。已过之事不谈,我知你们见我说话太多,有几个不知死活进退的以为人多势盛,心还不服,但是我决不走,后面还有许多要紧的话,我那同伴也还未到,请听我说完,随你到什地方、如何打法均可,你看如何?”

  随即点首叫赵三元过来。

  这时受伤二贼业经几个眼亮一点的同党看出伤重,恐其怒极出手再用真力送了性命,分别抢先将人扶往一旁坐定。余贼有的已被来势镇住,有的虽然急怒攻心,妄想倚众行凶,又因为首男女三贼和韩泰看出对方不可轻敌,并想多知一点来历虚实,各在暗中示意,将群贼止住,听完再说。赵三元本来想装糊涂,见此情势知已难逃公道,就是此时真个服输,对方也必不信,加以年老惜命,心正打鼓,忽见影无双叫他过去,只得硬着头皮从容走过,把手一拱,拿出平日虚套笑道:“阁下真个神通广大,我们想了多少日,惊动许多高朋贵友,今日才得见面。凭你这样本领,我就跌在你的手里也是值得。阁下来者是客,我们的苦衷想也明白,请先坐下再来领教如何?”

  韩泰本来就在后悔,几次想要开口设法下台,无奈对方来势咄咄逼人,同党又有两个受伤,当着许多人不好意思,心正叫苦,不该把申空空约来,以致骑虎难下,闻言忙即乘机上前让坐,并说:“彼此无仇无怨,你为救人,我们为了朋友,就有什么不了的过节,我们不能没有江湖义气。自来情理二字当先,请阁下坐定再谈。”

  影无双朝他看了一眼,自往近门一桌坐下,笑道:“你真何苦,我们少时再谈吧。”

  随将赵、毕二捕的阴谋和连日经过当众说完,再向三元警告,大意是说:当日除他反手之劳,只为顾念大众人民的安危,又想这班人都是一样,去掉一个又来一个,以暴易暴,转不如他这尝过味道的人为起恶来多少还有一点分寸,即便不能洗心革面,受此重创到底有点戒心。为了不愿事情闹大,非但格外宽容,也不逼令告退。少时话完,在座的人如有不服,只管上前,不过今日之事今日了,将来报仇听便,却不许惊动官府。随教三元一套交待公事的言语,并说:

  “我如打败任凭处置,否则便须照我所说行事,除马翠风决不能容,就不杀她也使残废而外,赵、毕二捕只不出手,连残废均可免去。好在这些当家均被制服,要他的命也决不敢报官。我人不走,狗官不能安枕,定逼二捕设法破案。我人一走自然无事。民间只管传说,他们照例是装糊涂,稍微兴风作浪,我们到处有人,无论相隔多远,至多三五日内便能得到信息。只敢违约,再犯到我手里休想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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