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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古义释黄衫贤使君深宵逢异士 深情怀翠袖美少年万里走征尘

  李善一夜未睡,又看了半天,人去以后,天已过午,觉着疲倦,刚一回庙,天澄方丈迎了出来,同去灵寿泉精舍落座,笑问:“居士不该多事,从此恐有不少烦恼。本非佛门中人,老僧无能为力,现有玉块一块,赠与居士,留作他年纪念。将来如往秦岭,经过天马峰,峰顶有一石洞,中一老僧在内坐关,居士见他必不理睬,千万不要介意。如有危难之事,可将玉块与他观看,自能化解。今日投案的两少年与居士一路上人,正可由此结交。还有居士虽慕道业,无如姻缘前定,更有夙世情孽,牵缠难舍,以后要费许多波折才能如愿。尊夫人恐还不止一位,虽是夙孽,但以居士为人,也许人定胜天,化忧为喜。

  事在人为,请把今日之言记住便了。老僧本来早要坐关,因见居士慧业灵悟,志切禅修,一时多事饶舌,想把居士引渡到我佛门下,谁知缘孽难净,终令徒劳。其实昨夜只照老僧所说,去往小山亭上观看河灯,和和尚升座放焰口群鬼争食之景,便可无事。也是老僧智慧不高,未能洞悉前因,方有此事。否则,只要事前再多嘱咐一句,不令居士往陆公词去,便许错过,惟与秦岭双侠订交要缓两三年,尊大人或者为此受点佳误,居士胸头止水不起微波,便不致有那未来之事了。”

  李善闻言,知道天澄道行甚高,善于前知,所说似指浦文珠而言,想起平日最厌女色,怎会一见此女深印心头,由昨晚到今片刻不曾去怀?回忆老方丈以前所许的话,忽于一夜之间口气大变,分明认为自己已入魔道,不可化解,才会这等说法。细一寻思,百年如梦,终归黄土,从小向道,十分虔诚,利禄功名早已视为粪土,对于女色更是心如秋月澄波,不染纤尘,忽生绮念,决非佳兆。好容易遇见这等高憎,已允指点迷途,一过中秋便先秘示禅修,只等人子道尽,披发入山,永离尘世,寻求正果,无端为一女子自误,岂不可惜?自来修道人道心一动,魔头立即乘虚而入,此时仟悔也许还来得及,忙向天澄跪下。

  方要开口,天澄连忙拉起,笑道:“事已前定,居士不必如此,徒自烦恼,转不如听其自然,随遇而安,比较还好一些。老僧已为居士耽延,三日之后便要坐关,从此一别,会期渺茫,不知何年始得重见。居士日内也还有事,恐怕不等秋凉便要迁回,先机难再泄漏,尊夫人尚在北方待字,异日一床三好,十分美满,老来夫妻同修,共享仙福,也在意中,不过不是本来面目罢了。”

  李善闻言,暗付:“自己虽党文珠可爱,也只想与往来亲近,并无他念,何况双方情愫未通,是否小姑居处、相逢未嫁尚不可知,怎能谈到婚姻二字?末了又有尊夫人北方待字、一房三好之言,自己平日虽无室家之思,但认为世间事物全是一个情字,尤其夫妻情爱贵能专一,果如方丈所言,断无纳妾之理。”

  越想越觉难解。想再探询真情,并请指点迷途,有无化解,天澄正色合掌道:“老僧方才之言已犯口过,好些事难为预言,只请居士放心,仙佛两门殊途同归,居士如非情缘未净,前生灵隐,早参正果,不致飞絮沾泥,再来尘世走这一遭了。”

  说罢,合掌辞出。李善性本刚毅,天澄走后,暗忖:“自来多高魔头也能以定力战胜,不见可欲则心不乱。方丈素来对我期许,也许见我昨夜萦情此女,到处寻踪,有心激励。依我本意,人既美貌,武功又高,意欲设法往来,常与相见,于愿已足,并未作什非分之想。为防把握不住,入了魔道,从此不与见面,难道还有什害处不成?”

  主意打定,决计争这口气,等道心坚定,一念不生,再向方丈求教。事贵实行,多言何用?想到这里,仿佛醒悟,当时心神大快,也不再安睡,径去塌上打起坐来。一会工夫居然反虚入浑,一念不生,坐了两个多时辰方始终止,自觉神志莹澈,心身康泰,爽快非常。正要下塌,忽听耳旁似有人笑道:“苦哉!”

  心中奇怪,开眼一看,窗外竹荫清昼,日色西斜,芭蕉分绿,已上窗纱,庭院中静悄悄的,哪有人影声息,疑是打坐时梦境,也就忽略过去。

  因先前拿定主意,屏除杂念,先由检束身心外层功夫做起,不想出外走动。独个儿枯坐无聊,拿起笔来要想吟诗,一开头,便写了“一笑天人态万方”七字。正待续作,忽然警觉,把笔放下,暗忖:“我已决计不想此女,如何随便吟诗便写到她的身上,莫非真个入了魔道不成?”

  心念一动,不由想起昨日古松祠惊艳,伊人情影如在目前,越想越觉对方天生丽质,玉貌花光,背面侧腰无非绝代,料想天上神仙不过如是,那么美艳文秀的少女偏又练有那好武功,如非志切修为,似此佳人,与共晨夕,但得常隶眼波,便不作那销魂之想,也是够人消受,几生修到?想了一阵,重又警惕,自言自语道:“我既以定力战胜情魔,怎又想她作什?”

  忙把前念抛开。

  自觉心思大乱,打算回衙探询双侠之事如何办理,设法为尽朋友之谊,又想起父亲不令回去,心中作难。忽见陈二匆匆跑来,进门笑道:“原来昨夜打伤恶徒的姑娘就住在古松祠后面,方才陆家小相公来寻相公两次,因正打坐,被书童拦住,不曾惊动,现和书童他们同在庙前打镖,令我来看相公醒来,相公可要请他进来?”

  李善忽想起早来以武订交之事,一听陆云翔来过两次,心甚不安,笑道:“陆相公来过两次了么,可恨阿灵不来唤我一声,待我亲自出迎。”

  话未说完,忽听门外笑道:“此事难怪阿灵,是我不令惊扰,想不到他打得那好的镖,真个有其主必有其仆了。”

  李善忙起一看,正是云翔由外走进,忙起迎接让座,遣走陈二。云翔开口便道:“今早小弟无礼,幸蒙大哥海涵。家母问知大哥家世为人,好生不安,恰好佃户送来瓜果蔬菜甚多,特备薄酒粗看,命小弟来请二哥赏光,就便赔罪,不知肯光临么?”

  李善闻言,想说不去,偏是口不应心,连答:“愚兄要登堂拜母,伯母赏饭,哪敢不领,不知何时前往?”

  随令阿灵备水盥洗。云翔道:“大哥果是爽快人。小弟因想大哥早去,已来过两次。第一次来时,听说大哥过午才回,刚在打坐养神,心想早晚一样,便未惊动。方才又来,见阿灵正在院中用功,看出手法颇高,又同去外面练了一阵。日已偏西,进来探看,大哥已自起身。家母早盼光临,这就同去如何?”

  李善话已出口,心想美人名花原是一样,我只稍见颜色,听听她的谈吐文才如何,有何妨害?如恐陷入情网,存心避忌,先自着相,反而不妙,念头一转,立即更衣起身。

  到了庙后竹林之中,见林中精舍三槛,荆关不掩,花木扶疏,地无纤尘,问知当地乃陆公祠后园一角,地最幽静。二层是一小院,一面来路,一面花园。对面两间房舍,轩窗洞启,桌有琴书,壁悬长剑,似是主人书房。云翔刚请李善落座,便见昨夜船中老妇扶杖走进,李善上前礼拜,陆母命云翔扶起,落座笑道:“小儿无礼,不知贵公子偶作闲游,诸多失礼。幸蒙大度包容,十分感佩,特备杯酒,奉邀一叙。今日残暑未消,已命小蝉设座水谢,就便纳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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