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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查洪也认出来人是马玄子,虽只昔年见过一面,久负盛名,不曾对敌。但那股子罡气,仅仅扫中一点,已然尝到滋味。知道自己和花四姑两个好手合力全上,也不是人家对手。瞥见花四姑惭惶失措之状,好生难过,情急智生,故意反身把双臂一横,作出暴怒神情,暗运真力往上一提气,须发皆张,厉声大喝道:“我已答应人家,四姑今天无论如何也须看我薄面,不能追赶!到日老葛如做缩头乌龟,把我这颗老头切去抵他好了。”

  花四姑老江湖,何等机警,明白查洪是给自己圆场遮羞,不等说完便厉声喝骂,作出向前拼命之状,吃查洪拦住,不令追去。不料一旁却恼了广帮丐首蔡乌龟和广西白象山主铁手箭狮王雷应、河南新蔡县宏化寺方丈神力罗汉志朗、福建兴化县长清观主火真人哈妙通以及雷应的女儿玉钩斜雷红英等五人。

  原来雷应人颇刚直,生平只有晚年纳妾所生的一个女儿红英,平日钟爱非常。这次原是受了广帮中人辗转卑礼延请,心想自己出身绿林,女儿难得配到好亲。因闻这次北山讲理,明是广帮群丐约人恶斗,实则什么样的英雄人物都有。意欲借此物色爱婿,看中以后,当时不说,事后再凭老面子,想法辗转请人前去提亲,就便还可与老友查洪叙阔。本非实心帮忙而来,到后偏又看见好些男女淫贼、鼠窃狗偷,越发看不顺眼。惟恐女儿受了熏染,便借好赌为由,每日除却席间与众一聚外,饭后便约了几个老朋友斗纸牌。红英照例随侍老父,片刻不离,也从不与人交往。

  雷应当晚正和同来二僧道在花家所备静室之内斗牌,两次闻说来了敌人,伤人盗宝。三人因闻被杀的正是平日痛恶的淫贼,吕、郭二妖道为人更是淫凶万恶,乐得任他晦气丢人,置若罔闻,连门都未出。后听火起,觉出事渐闹大,众人都出,关着花、蔡二人情面,不便再行袖手,只得收牌走出。刚到外面,遇见蔡乌龟,说起前情,三人倒有两个与葛鹰有过节的。神力罗汉志朗是昔年和查洪一起为在人前说狂话,吃葛鹰戏耍个够,还被愉了个精光,后来寻找到人。和查洪一样,白累了一整天,打了个不分胜败而散。哈妙通是为了一个镖行朋友吃葛鹰将所保红货盗去,寻到人后,镖未夺回,反被打倒。

  这还不说,最可气是葛鹰知道镖头人情太宽,本领也高,不愿树这强敌,明要不说情理,等将自己打倒以后,才说镖头是好朋友,本心没想开这玩笑,只为那镖落在所辖地面,特为闹这一手来臊自己皮的。挖苦了一顿好的,却当着自己和原镖师将镖如数放下,扬长而去。当时愧得恨不能要寻死。那镖师偏又是个新出道的,不懂过节,只向自己略微安慰,起镖就走,无法找场,不过当时找场也真来不及。如此一怒出家,另投明师苦练了十年,自觉仍非葛鹰之敌。无法中想法,练了两件火药暗器。在江湖上虽成了名,仇人行踪飘倏,无可捉摸。一直又是多年不曾相遇,俱都痛恨入骨。

  这时一听,今晚来的竟是葛鹰,本就眼红,再经蔡乌龟一说仇人如何狠毒可恶等情,连雷应父女也都大怒。正骂查洪古怪脾气,意欲候到二人打完上前拦阻,忽见飞来一个矮胖老头,身法快极,只一照面便将仇人引走。因相隔不近,花四姑是个老手,吃马玄子罡气一撞,退得形势极好,活似发觉敌人突如其来,有心纵退之状。查、花二人再一做作,越像真事。三人和马玄子俱是闻名不曾见面,仇敌如此猖狂,查洪还不令花四姑追赶,不由怒火上升。火真人哈妙通首先大喝:“葛鹰老贼慢走!可还记得你哈三爷么?”

  声随人起,接连儿纵追将过去。跟着神力罗汉志朗、铁箭手狮王雷应、玉钩斜雷红英父女以及蔡乌龟等一干不知来人底细的党羽纷纷呐喊怒骂,各持器械一同追去。

  花四姑见状知道要糟,自己尚还做出不肯甘休神气,其势不能再行劝阻。查洪又是一个古怪脾气,心目中只向着花四姑一个,余人无一看得上眼,尤其痛恨二妖道和一干恶丐盗党。雷应等三人虽是多年老友,因和妖道恶丐做了一路同来,连带着也生了恶感,这时又见花四姑当人丢脸,巴不得众人追去,吃马玄子碰了回来,好同扯直,只厉声朝苗氏弟兄、花家众徒党大喝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不能倚仗人多势众。你们做主人的不能拦客,但是他们只管各有过节,我们却不能坏了规矩。”

  花四姑一想,自是主人,负着重望,落在自己家中失了盗已是丢脸。这一干人再因追敌受伤挫败,其势不能和查洪一样,讲着横理,坐视不管。真要讲打,又打人不过。吕、郭二人在此也好,偏又追敌未归。干看着吃亏丢人,无计可施。相隔会期只剩两日,自己所约请的两个异人尚还未到。起初还把吕、郭二人倚若长城,照一看今夜情景,正经对头好些未露,随便来了几人,已被搅得河翻水乱。未来胜负可想而知。本可退隐安居享福的人,偏为了一时好胜,又为钟爱苗秀,多年未营旧生涯,起了贪心,打算明春出马再做一票大的,回来给过继侄儿苗秀成家立业,然后正式金盆洗手。

  恰值广帮丐头求助,要借地方和上天竺侠丐邢飞鼠讲理,拼一死活存亡。以为这是使爱侄成名露脸的时会基础,不料兆头这恶。眼看一世英名就要断送,连急带气,加上适才吃马玄子罡气一撞,当时不觉怎样,实则内里受伤也不算轻,怒火上攻,全都发作。只觉头晕眼花,喉间发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几乎晕倒在地。查洪一看不好,忙即扶住,一面急唤苗氏弟兄,一同扶进去不提。

  这时火真人哈妙通等已将敌人追上。神医马玄子、神偷葛鹰同了祖存周本已行抵谷口,闻得身后呐喊之声,马玄子道:“老葛,你的好朋友邢飞鼠来了。他们坐船来的,大家都在金华江上。我来对付追兵。你快去吧。”

  葛鹰道:“老马,不行!这里头有一个是我亲家,我不上前,好像怕他似的。”

  马玄子刚说了句“放屁”,哈妙通已向三人身前纵落。葛鹰忙道:“亲家来了,老马你先莫出头,省得把他们吓跑,就没意思了。”

  马玄子道,“只一打一,我就不管。好些人在船上等着你,放快一点。”

  葛鹰道:“晓得。”

  二人说时,雷、蔡等人也相继赶到。

  哈妙通喝道:“葛鹰老贼,你当哈三爸倚多好胜么?你们三个人,我们也只要三人陪你,有什么本领,使出来吧!”

  雷应、志朗闻言,手指祖、马二人,正要发话问名叫阵。葛鹰喝道:“且慢!这红脸胖老头,你们都上去也不是对手。他不比我,只一出场就没戏唱了。还是我和哈老道先打一场的好。”

  未一句话才脱口,照准哈妙通,扬手便是一劈空掌。

  哈妙通因是多年积仇一旦相逢,自恃炼就烈火飞蝗弩,又练了十多年的气功。自己这面人多,敌人神态从容,照例不先发难。想要交代几句,把话表明再行动手。万没料到这次葛鹰看出敌人腰间革囊内露出两根铁管,闪闪放光,知是火器,口里说着话,暗中早打好了一个坏主意,冷不防先发制人,这一掌足用了八成力。哈妙通骤出不意,如何抵挡得住,当时猛觉一股极大劲力当头压到。知道葛鹰心狠手黑,恐被打中头部要害,忙使左手护住面门,同时将头一偏,身往侧闪,待要避过,猛又觉敌人身形电一般由左侧闪过,腰间好似碰了一下,暗道:“不好!”

  惊愤匆迫中,赶急往斜里纵出两丈远近,心中愤怒已极。脚方落地,正待上前拼斗,忽听红脸老头笑骂老葛:“你怎么老改不了这贼脾气,又偷人家东西?”

  葛鹰道:“你不是要快么?存周,这讨饭袋送你将来聘老婆吧。”

  哈妙通见敌人仍在原地,神力罗汉志朗已然接着动手,听出话因不好,忙摸腰间藏暗器的革囊,已然不知去向。原来葛鹰上来,骤出不意一掌打下,就势飞身蹿过,乘着敌人惊慌闪避之际,手一探便将左胁革囊摘去。这原是一个猛劲,全仗身轻胆大心灵手准才得成功。

  哈妙通先用左手上挡,左胁已是空虚。再以敌人来势神速,措手不及,那么久经大敌的有名人物竟致受人暗算,才上场便失了风,不由急忿交加,厉声大喝:“老贼无耻,我与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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