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李寿民 > 武当异人传 | 上页 下页


  五姑知他性情,自信甚深,劝也无用,索性任之,自己并不以此为意。凌浑还怪她不肯出力相助寻访。忽然机缘凑巧,这日行经云南雄狮岭,巧遇极乐真人李静虚,班荆如故,结为良友。偶然谈到心事,真人笑说:“我昔年也有此想,彼时少年心性,想到必践。为此费了好些心力,经时多年,才将灵药合炼成功,一向留送有缘。现余两小玉瓶在此,恰巧可供贤梁孟之用。”

  随同去往所居长春岩无忧洞中,取药相赠。行时告以每份只供一人之用,不可糟掉,否则便有缺欠。凌浑喜出望外,本无糟弃之理,闻言并未在意。谢收之后,因为期已迫,立即赶回,告知五姑,照真人所传各觅静室,于七日内分七次服食。

  凌氏夫妻入山访道时,绿华年才两岁。因生下来便秀美天生,玉雪可爱,乳名玉儿。五姑只此一女,又那么好,自是钟爱。夫妻未成道以前,又均有一身极好武功。尽管修道心坚,爱女却不舍托人抚养。凌浑屡嫌带了婴儿,山行累赘。五姑总是力争,说:“五伦一样情亲,我一女子,你同了入山访道,不也累赘么?事有定数,如有缘福,终会有。难道只许夫妻合籍双修,不许母女一同向道么?”

  凌浑强她不过,只索听之。不料分服灵药以前,五姑因爱女新近学会了几样防身法术,年幼无知,常喜在洞外演习,恐生事故;母女又向居一室,从未离开过,后洞石穴,阴晦窄小,不舍得照丈夫所说,将她禁闭在内,起初一任求说,执意不允,借故延宕。等凌浑闭关人定,潜往后洞,将爱女放出,仍令同居一室。绿华这时已十二岁,天生仙根仙骨,容姿美秀,人又聪明贤孝。五姑打坐时,便守在对面,照乃母传授入定,丝毫也无妨碍。五姑照着极乐真人指示,每日调元入定,子初服药。那药半敷半服,原分七份,每份事先用早备就的灵泉和好备用,各按所需多寡不等。五姑头一天服下去,便见灵效,不特心神灵爽,凡是药水搽过之处,次日皮肤光润如玉。每日照方服用。

  到了第七天上,打坐刚完,见爱女正睁着秀目,望着自己。因绿华守着母诫,一连七天,未发一言,只在乃母对面打坐用功,甚是勤谨,五姑对她本极珍爱,见状越发爱怜,回醒又早了些,忍不住揽到怀中,亲热慰问。绿华笑道:“娘不是怕说话分心么?”

  五姑笑道:“闲时谈说,本不妨事,因你素喜和娘亲热,防在用功和服药时打岔罢了。”

  绿华又道:“既然如此,娘和爹爹往大雪山炼宝,女儿也随了去如何?”

  五姑一则因雪山冰窟,一闭关二三十年,寒冷苦闷,难于禁受;再则又奉师命,不许别人妄入,怎敢故违。无可奈何,只得将绿华托一至交女友照看。彼时五姑修道年浅,道友无多。那女友名叫碧梧仙子崔芜,为人虽好,交情也深,只是出身旁门。预计爱女将来成就远大,偏生急切间无人可托,虽托她照管,但不愿令其拜师从学。好在双方至交,什话都可明言,已然商定,日内将人送去。

  绿华依恋慈母,自是不舍分离,每一谈到,便秀目波莹,盈盈欲涕。但知师祖之命,势在必行,性又温淑柔婉,心中万分依恋,因恐乃母难受,一味依顺,从不求请带了同去。这日因见时限已迫,服药三日之后,母女便要分手,话才出口,心中一酸,两行清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五姑知她心中悲楚已极,万分爱怜之余,忽想起崔芜所居高寒,爱女功力尚浅,又不令其从学,如何能耐?再见绿华年纪不大,已生得玉立亭亭,美秀如仙,暗忖:“玉儿这等容貌,再服灵药,不知如何好法。”

  心念一动,猛想起:“极乐真人曾说,所炼灵药,越是有根器的童男女,灵效越大,并且只须口服,不须调敷全身,一瓶可供数人之用。服后不特永葆青春,且耐奇寒酷暑,百病不侵。自己已服六次,均见奇效,周身也都敷到,这未一次似乎可省。即或不然,七份之中才少一份,也无什碍。难得爱女连日用功,时刻也对,正好与她服下,既于心身修为有益,还免却许多担心,岂非两全?”

  和绿华说了。绿华还恐乃母功亏一赏,不肯服药。嗣经乃母再三力说,此是多余,未了还假装生气,才逼绿华服下。次日同出,凌浑见母女二人仍居一室,因五姑与己一样风神越发朗润,也未在意。第二日,五姑便将绿华送往崔芜所居山洞以内,母女分别,自免不了心中悲酸。

  五姑少服了一次药,起初只当无什关碍。及至赶往大雪山,叱开千寻冰壁,辟洞祭炼乃师所命的灵丹异宝,夫妻二人接连在冰洞内苦炼了三十余年,虽然终日劳苦,无暇用功,心身并不感到疲乏。只是守炼到了二十年上,凌浑还是美少年,五姑容颜也未见丝毫衰老,头上却有了白发。五姑方始想起少服了一次灵药,头上不曾敷到之故。因丈夫脾气古怪,先还不肯说出将药给了女儿。等大功告成,回山听命时,已是霜雪满头,更无杂色,一个青春少妇,变作了白发红颜。凌浑又是一个生性奇特,自信极深,什事想到便要做到的人,经此一来,把平日费尽心力,期望作一双神仙美眷的信念一旦打破,虽然爱妻芳华犹昔,容颜未改,但自发盈颠,终是不称。当时道尚未成,事多认真,再四盘诘,问出真情,愤急之下,本就迁怒乃女,大为嗔怪,偏巧绿华这三十年中,又铸了一场大错。

  原来碧梧仙子崔芜先是异派中人,嫁了一个丈夫,也是左道之士,曾生二子,均从母姓。后来乃夫遭劫兵解,一时心寒意沮,忽然省悟,立与同道断绝往来,独自一人闭洞清修。无如以前所习,尽是旁门左道,长子崔雷,已然投身小南极四十七岛,与一干妖邪混在一起,陷溺已深,无可救药。只次子崔晴,不带乃父所遗恶根,向道也勤。偏是自身所习,不是玄门正宗,有心为他另寻师父,但因丈夫生前为恶大甚,树敌又多,正派中人俱无因缘,无法引进。先恐误他,等了多年,苦无机缘;爱子又再四求说,决不以此为恶,旁门中人照样也能成就。没奈何,只得按照己身所学,略微传授。谁知崔晴天资聪颖,一学就会,请益不已。

  崔芜本不想全数传授,无如舐犊情深,难禁软磨,年时一多,除却一些最犯正教中人之恶的邪法,几乎全数授与。因当初自己误入旁门,与别的妖邪甘趋下流者不同,嫁人由于受迫,并非心愿,虽与凌氏夫妻交情莫逆,素性好胜,对于以前行径虽不隐瞒,嫁人一节,始终隐而不吐。崔晴又秉母命,独居后洞勤修,向不见客,所以五姑并不知她有此爱子。及至绿华寄居,崔芜安心与凌氏夫妻结纳,又见绿华仙骨姗姗,资禀过人,甚是爱怜,相待极厚。一面告知爱子:“此是好友之女,他年成就,比你远大得多,此时比起常人却强不了多少。为避嫌疑,不许去往前洞相见;万一无心相值,也决不可交谈。”

  崔晴本来孝顺,当时应诺,也并不以为意。崔芜终因空山无人,少年男女俱都幽寂,容易发生情愫,同在一洞,难免相遇,万一无心巧值,稍有不合,愧对良友,况且当初又未向五姑说明有此一子。便用法力将前后洞隔断,另辟一门,以备爱子出入,防闲不是不周。无如二人三生情孽,仍难避免,终于生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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