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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第七回 微隙溯天山一剑冲霄逃厉史 轻雷殷地轴万花吐艳烛遥空

  幼童道:“我的姓名不好听,新年里不消问了,将来再见时说吧。你的名字我已听人说过,不是叫柳春么?这里花灯果然心思极巧,花是通草和各色定织的绢纱制的,内里并无烛芯。他们把自己用石磷和二十多样焰硝药料配制的一种火药,加上各种彩色,涂在花片上面,花芯另有引子,全树的花均有通连,暗缠在树上,地底埋上同类的药油,和灯芯一样随时吸到花芯里去,再把同类花树用两根总引子连接起来,一燃一灭俱是同时,先听那一串爆音,便是火药引子响声。每片花林只有一人守伺,听那钟声为号,引子一点燃,立即串遍全树,挨次燃去,晃眼之间,满树花开,千株齐放,花一放光,底下油引随生妙用,除了药油已尽,决不会灭,真个妙极!

  先那许多宫灯,点的也非寻常蜡烛,和花灯上火药又自不同,乃是一种定制的香胶,内里悬着一个鸡蛋大的胶团灯头,上有五个小孔,点燃以后,由五孔内射出亮光,比蜡烛明亮省事,还没有烟煤,也是由一根火药引子将全庄的灯点燃,连这引子都是空心的,内里是药油火气,外观不见一点火影,通行极快,灯中另设机簧,以供升降燃灭之用。燃时,火气一到立放光明;灭时,由另一根引子将上面的机轮转动,两片铜叶往下一合,将灯头包没,立即熄灭;开时,铜叶张开,火气一点,又放光明。所以偌大一所庄园,轮班掌管的还不到二十人,小的花林花圃,一人能管好几处,妙在全是人力,不用一点法术,真算是慧心独运,巧夺天工,无怪乎连任春亭上的诸位尊长都加赞许了。连我还是特地大老远赶了来,年都没有在家中过。你初次见到,自然更奇怪了。”

  柳春闻言方始省悟,并知他还是个外客,因见说时同座诸人均未答言理睬,偷觊李旸兄弟二人,只是观赏,也未理他,暗忖:二李兄弟均极好客,对于自己尚且一见如故,此人既是以前相识的外客,怎的不与周旋,直如未见?此人年纪虽小,词色甚傲,这等地方敢于如此,一个幼童,除夕深宵,由远处家中飞驰冰雪荒漠赶来观灯,估量来历一定不小,也许双方渊源甚深,年轻人俱都好胜负气,众人嫌他狂傲,不喜与之答话,再不便是上辈交深,小辈各自逞能好胜,平日两不相干,因而神情淡漠。

  不问如何,自己仍不可怠慢了他,还是紧记陆萍师伯之言,以敬对人当无差错。心内寻思,再在暗中观察,见那幼童也是一副异相,生就一张虎面,二目隐射金光,威棱甚锐,不可逼视,益发料他不是泛常人物,名姓不说,不便再问,只得一面随声附和,留意周旋。席间正上热菜,众人贪看花灯多未举箸,幼童却是饮啖甚豪,自吃自,也不客套让人。柳春越看越觉有异,仗着生来好量,便陪同饮啖,殷勤相劝。幼童觉着柳春与己投缘,高起兴来,自吐口道:“我家也在北天山,却不是穿云顶,你如走到那里,可去寻我,有什难事,自会帮你。”

  柳春一面称谢,问道:“尊兄仙府地名与尊姓大名,俱未见示,北天山方圆千里,上下万丈,如何能拜望呢?”

  幼童道:“此时不用说,你只一到回雁岭,向人打听黄眼睛小爷,自会引你去的。”

  柳春还待设词探询,猛觉李晃用手暗点了一下后背,知有不便,恐被幼童看出,未敢回顾,只随口应谢了两句,没往下问。幼童忽道:“你们这里,老的不算,小的只有一人和我很好,不料又添上你,总算来得不冤枉。我还要赶回家去与父母拜年,就要去了。”

  柳春一听相隔那么辽远的北天山,此人小小年纪,竟能独自在除夕夜里随意往返来去,方自惊奇,忽听邻座上郝子美的孙儿郝锷向二李弟兄悄悄语道:“二金来了。人家远来向诸位大公大婆辞岁,来者是客,这东西想做什么?又欠打呢!”

  话未说完,忽听当中另一桌上有人低喝:“诸位大公太婆俱在住春亭上,你新年里想找无趣么?还不快躲开一边去!”

  柳春闻声回头,正是来时所见爪裂冯、万二贼的怪物金星神狒,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高八尺,蓝目金睛,一头金发,行动之间闪动起万点金星,形态更加威猛,不知何时走来,怒目瞪视着幼童,大有欲得而甘心之状。那向金拂发话的,正是奉了陆萍之命往五老庄来,在双柳沟所遇二老彭勃的次子,小兽王铁掌仙人彭若。两金狒本极猛恶,受了这几句低声呼斥,威势顿敛,各自微应了一声,把两条长臂往下一垂,便要往侧闪去,意似想往台下退走,正由当中第一席前经过。

  李承见二金神色有异,对李鼎道:“四弟,这孽障两眼煞气未消,他怕彭弟铁掌,暂时虽然畏服,不敢放肆,离开我们,必往前途去出花样。史家多年世交,老二纵不会与畜生一般见识,到底二金现在我家养着,与在穿云顶不同,况又加上我家这只母狒,如往中途掩伏生事,固然二狒合力也非史老二的对手,终非我家待客之道。我平日对它们太和善,我家母狒还好,二金这个孽障未必听从,你可唤它回来,就令在此随侍观灯,不许离开,以免生事。”

  二狒也真有灵性,本已肩挨肩去到平台边上,公狒二金在前待往下跳,母狒想似听出少主人防它惹事,不令走开,忽伸利爪将公狒二金肩膀抓住,口里微叫了两声,便同立定,侧转脸来望着中问第一席。

  等李承话完,李鼎方答:“大哥说得有理,我追它去。”

  人还没有离座转身,母狒已拉了二金一同走回,到了席前,彭若也由别席走来,因李同正在台口指挥发令,空出一个位子,便即坐下。母拂先朝李承低叫了几声,二金依然目中隐蕴凶光,好似心仍愤怒,只是为主人和爱妻所制,迫于无奈情景。母狒叫完,见二金未开口,意似不快,口中猜猜低叫甚急,目光注定乃夫,大有怒意。二金好似惧于雌威,也跟着向二李弟兄低叫了两声。母狒方始嘻着一张血盆怪嘴,转了笑容,将那蒲扇般大的利爪,向乃夫背上搔了两下。二金得了爱妻温存,受宠若惊,也嘻着一张血口,伸爪往母狒胁下搔去。彭若低声喝道:“当着这多人打闹,成什样子!我见不惯这丑态。李大哥防你无事生非,给主人丢脸,不许你两个离开。可往那边台角席地坐下,同看花灯,免得身太高大,遮了别人的眼。”

  二狒闻言,大毛面上若有愧容,连连叫应,一前一后走往东台角无人之处。母狒先到,刚一坐下,回头朝公狒望了一眼。公狒立即赶过,一同并肩坐地,仍又凑在一起,仿佛少年新婚爱侣,彼此情深山海,恩爱已极,如影附形,自然流露,不能自禁之状,引得各席上一班男女英侠俱笑了起来。

  李鼎笑问彭若道:“我们母狒金勿暴生产以后,果然性情良善许多。它叫的意思还能明白,是向我弟兄讨好,不敢违命。二金的叫,我便不懂,是不是心不甘服,仍执成见,迫于母狒阃威,不敢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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