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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原来公孙红乃是隐居黄山的一位女剑侠,丈夫也是一位剑侠,本领更高,现往海外采药未归,带走一子一女,只公孙红母女三人隐居黄山,不时出山访友。新近回转,得知瘟疫流行,十分厉害,黄山内外好些山村均受传染,地方都在那一片,业已疑心,细一查访,只一染上蛇皮瘟的人,都是心中烦热,饮食不进,前后胸长有多少不等的癞疮,蛇鳞也似,只一流出黄水,人便无救,好人只一沾上病人的脓血黄水,立时传染。

  最后发现刚得病时急速避往山外,延医诊治,虽仍要病上些日,受上不少苦痛,多半却可痊愈,如其染上瘟疫,恋家不走,或是无力远出求医的,简直必死无救。近来村人虽已知道趋避,人已死去不少,因听说连起两次均在十五左右,往往好几家人头一天还是好好的,忽然同时病倒,不多几天便蔓延开来,越料中了什么毒气。十五快到,又是七月中旬天热时节,便约了近山隐居的两位好友一同商计,一面查探病源,搜寻近山一带有无瘴毒和具有奇毒的虫蛇之类,一面备好解毒的药,准备医治。

  这日,问出先染瘟病的人十九身死,所剩只一两个,村人已知传染厉害,除却至亲的人,谁也不敢近身,出山求医的也都病愈回转。方想寻那两个病人医治,黄昏以前由山口经过,忽然发现山沟下面有大蟒蟠过的痕迹,再取溪水和沟水一试,均有奇毒。无意中又由一个樵夫口中间出沟中近来出了大蟒,因沟大深,先不知道,上月因见天气甚好,到夜才归,无意中发现那蟒蟠在沟旁崖石之上,伸首沟中,先吸上许多泉水,再和水龙一般,昂首朝当空明月喷去,激射起好几丈高下,那蟒又长又大,动作更快,也未看清,便吓得逃了回去,跟着又见过一次,均在原处,照样昂首向天,但未喷水。

  如今村人俱知沟中有蟒,胆小一点的均改道而行,不敢再由当地经过等语。公孙红一听,断定那是喷毒所致,当夜恰是十五,忙即赶回,约好同伴,带了应用之物,和二女公孙玲、幼女四妹一同赶去。还未到达,便见前面有一少年挣扎着爬上崖顶,看那神情十分苦痛,事前原知村中还有两个病人,因觉那蟒月圆才出,恐误机会,病人至少要经十多天才会送命,暂时不至于死,意欲除了毒蟒再去救人,方想此人极像是个病人,深夜之间爬上崖顶作什?本就疑心对方怀有死志,刚催快走,少年果然往下滚落,同时瞥见浮云蔽月阴影中,沟底盘石上有两点蓝光闪动,暗道不好,忙同赶下。

  那蟒正在对月嘘气,待要吸水喷毒之际,引儿由上滚落,恰巧压在它的头颈之上,当时激怒,长尾一卷,便和转风车一般,刚把引儿缠上三四转,猛张毒口待要咬去,上面老少四侠已相继飞落。公孙红当头一剑先将蟒头斩断。引儿本就痛晕过去,虽然加了重伤,腿骨几被束断,人却无觉。公孙母女和那同道友人,看出引儿正是日里村人所说王家那个孤儿,业已十分怜惜,等把人救到山中,发现那蟒用处甚多,可用来以毒攻毒,蟒也同被运将回去。

  公孙姊妹因往前山去救另一病人,得知王家昨夜起火和引儿事前向人所露口风,颇有舍身救人之意,归告乃母,越发喜爱看重,非要把人医好不可。由昨夜起忙到当日午后,先将人浸入蟒血之中,再用煮好的药汤周身洗涤,拭去污血,上好伤药。因见伤势太重,虽然灌下止痛定神的药,醒来仍是痛苦难当,恰巧头一天在始信峰后发现一株药草,上结果实,当日正可成长,此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内服灵药,名叫于母当归血,功能补益精血、强身健力,止痛安神更有奇效,但那药草开花一昼夜方始花落果熟,非要算准它的时刻,在旁守候,等其自落,否则功效便要减少,应在当日夜里成熟,虽然生在峰后绝壁之上,野兽无法上去,终恐别的蛇虫侵害,老早便往守候,尚未归来。乃姊又被一个同道姊妹约去,已剩四妹一人在旁看守。

  引儿之母本是名镖师之女,丈夫也是一个武师。引儿幼得家传,颇知一点门道,觉着当地乃是文笔峰后峡谷之中最隐僻的所在,地势这样广大,又当春秋草木繁茂之时,四妹孤身少女,留守在此深山函谷之中,旁边还挂着一条死蟒,词色那么从容,毫未在意,问完经过,越发惊奇。先当对方比他年轻,再一请问,才知生来矮小,真年纪比他大了好几岁,只是从小隐居深山,虽然常随乃母出游,所去都是名山大川,沿途行医救急、扶危济困均是一班苦人,又都乃母出面,二女只在一旁帮助,事完即去,穿得又极朴素,走到外边无人理会,她母女也极少与人交谈来往,所以言动还是那么天真诚朴。

  二人越谈越投机,眼看月上中天,四外那些大树清影重重,映着月华,吃山风一吹,各泛起层层光彩,白云在天,碧霄如染,夜景清绝,先出去的公孙母女尚无一人回转。引儿笑问:“姊姊,我因每日帮人做短工,拔青,砍柴,抽空还要去到邻家读一点书,虽然住在黄山脚下,只有秋后随人打猎,到山里来过几次,平日无暇也未深入,山中云海却常远远望见。今夜天气真个好极,你看这样深碧色的天空,除却月亮和几十颗疏星而外,只有一两片比雪还白的云。在月亮旁边移动。我真难得见到这好景致,莫非这里天气都是这样么?”

  四妹笑答:“你们种田人家老早安歇,就有好的景致也难得见到,偶然遇上,也因生活穷苦无心领略。我姊妹平日谈起,常代不平。为了有人说你们不读诗书不知风雅,无论处境多么幽美,俱都无觉,仿佛人一穷苦,连风景美恶都分不出来似的,真个气人!照你这等说法,不也含有诗意么,”

  引儿还未及答,忽听一少女接口道:“四妹又在背后说什么呢?”

  跟着便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由头前树下绕来,料是四妹之姊公孙玲。引儿身子不能起坐,见那少女长身玉立,生得十分美艳,头发却非白色,忙喊“大姊”,并谢救命之恩。

  公孙玲慰问了两句,便说:“母亲业已回转,药也采到,并还劝告近山各村的人,在此一月之内不饮溪水,另取山泉应用。一面将下流溪沟堵塞,把崖前毒水放向无人的沟壑里面,一月之后再行开放,以免饮了毒水又起瘟疫。一面借着这条毒蟒和各种药草制成两种灵药,以防万一,此后己可无害。但你筋骨受了重伤,又当大病之后,毒虽去净,贼去城空,必须内外兼治才可复原。总算运气,这条毒蟒的精血不曾十分糟蹋,正好合用。你底子又好,出于我们意料。

  “今有两种治法随你挑选。一是十天之内便可医好,伤痛痊愈,人却无什大用,虽可免去残废,想要做什事业,体力却是不济。一是在我这里静养三月,由我们代你细心医治,一面传你武功,比前反倒更好。不过最难忍受是上来必须服那蟒血,这类奇腥之物如何能够下咽?即此已非常人所能忍受,服后周身发胀,眠食不安,口渴异常,周身均要鞭打,前后须要经过半个来月,才能将这难关渡过。起来气力虽然大增,还要养上一两个月,人是好了,比起以前强健得多,可是一身蛮力,没有高明指教,仍无多大用处。明路虽有一条,照我们在前村访问来的实情,你虽可以蒙他收录,也要由你自愿才可引进。为此把话说在前面。”

  “照昨夜救你时情景,本来还要隔上两天才能定准,后知近山村人勤俭耐劳,为了常时入山打猎,全都练过几手,你家更是祖传,体质又有这等好法,只等母亲把药配合,明日便可开始医治。蟒血难于久存,虽经母亲用药和好,埋藏地下,为日太久到底可虑。索性将它和药浸入酒内也还罢了,偏要生吃三次,故此越快越好,这样便可少却许多顾虑。事情由你自愿,到底你要走那条路呢?”

  引儿天性刚强,又因乃父早死,母子二人寄养外家,生活穷苦,时常受气,心中悲愤,越发养成一种偏激之性,老想立志做人,为母亲吐气,离家远出别谋生计已非一日,昨夜悲愤自杀以前,为恐传染旁人,又将王家房屋一火而焚,将来表兄弟们回来,不知自己为好,必要见怪,事后想起,已是愁虑,不愿回去。难得主人待他这好,这两姊妹又是那么美貌投机,生平除亲娘以外,第一次受到这样温情,越发心生依恋,不愿分别,闻言更未寻思,脱口便答:“多么苦痛,那也不怕,只请恩人不要顾虑,使我不致做个无用的人。再蒙收留,就更感恩不尽了。”

  随又连说自己多力耐劳,种地樵采,拔青打猎,哪一样都来得,能够采荒自给,无须要人供给衣食,病中所费将来也必设法补偿,只请将他留下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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