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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有心弭祸巧语震凶蛮 无意施恩灵药医病叟(3)


  颜觍已看出岑高凶狠躁急,对自己颇有厌恨之意。此次延医,乃蓝马婆的主意,事前必还费了些唇舌。同时岑高也实忍受不了苦痛,虽然应允医治,事出勉强,必不爱听自己多说话。也不再作客套,略一点头,便走前去仔细一看,伤并不算甚重。肩肿上只被虎抓裂了些皮肉,并未伤筋动骨。倒是背脊近股骨处,有两根筋骨被虎压得大重,错开了一些骨榫;又被虎爪带了一带,裂开两条口子。其实都没什么。

  照理初受伤时,只稍把脊骨拍还原位,就用那山人平时治伤的草药(这几月穿行南疆考验过的,曾有奇效。自己药箱中还配得有)敷上去便可治愈,本非难事。偏生虎爪中了毒刺,刚经拔去不久,余毒未尽,那草药一收敛,毒更聚而不散,于是肿胀化脓,溃烂起来。再迟数日不治,毒一串开,尚有性命之忧。那脊骨又不知拍它还原,天气又热,再经这几天骨裤口处发肿,休说卧倒,动一动就疼痛非凡,幸而遇见自己是祖传外科能手,复经多年勤苦研求,极有心得。如换旁人,不问能治与否,先要痛个死去活来。这厮为人必非善良,款待全系怵于神虎威势,一旦有隙,难保不起歹意。于是安心卖弄,借此机会一下把他制服,免得异日生变。

  颜觍便改了沉静之态,闭目掐指算了算,忽作吃惊,大声说道:“寨主因为平日虐待手下,本已犯了天忌,日前又触忤了山神,二罪俱发,才受此伤。如今脊骨左边痛中带酸胀,肩上伤口虽没背上那条伤口肿烂得厉害,可是骨头里像虫钻一般,奇痛中还带着奇痒。如今山神因为寨主表面上虽然顺从,心中却在怨恨,不怀好意,越发犯了神怒,冥冥中施展神法,要使寨主将肩背两处烂尽而死。除了虔心悔罪,立誓不再为恶,忤神害人,或者能得神的回心饶恕,我再从旁虔心苦求山神开恩,赐我神力以便医治外,无论多好的医生,使甚别的法子,都不能治愈了。”

  一面说,一面暗中偷看岑高神色,见他先听颇有怒容,听到中间便改了惊恐,末后简直变脸变色害怕起来。知他外强中干,正说中他的心病,山人素畏鬼神,怎得不俱?心更拿稳,又大声道:“现在死生系于寨主念头一转移间。果能听我良言,将心腹话当众说出,向神求告,如获神允,我治时,便可立时止痛;否则即便我因寨主夫妻留住衣食之情,愿干神怒,勉强尽力医治,治时也必奇痛非常,难以忍受呢。”

  岑高本来怀着一肚子鬼胎,不想被颜觍这席话说中,不由通身骇汗,以为真的神要他死。心中一害怕,越觉伤处疼痛难忍,立时气馁,心想悔过,求神宽有。无奈起初打算伤痊之后,连虎带颜氏夫妻一齐设法害死,别的尚可,这话怎好当颜觍说出?便唤蓝马婆近前,用土语商量。蓝马婆虽没他凶恶狠毒,心眼比他还要刁狡,先还将信将疑,及见丈夫首先屈伏,不由也有些气馁。暗忖:“他说如得神允饶恕,治时连一点疼痛都没有。小时随着父母常在各地来往,见的郎中也多了,无论多好,俱无立时止痛之理,并且伤又如此重法。这人看似忠厚,汉客多诈,莫要被他蒙混过去。”

  想好主意,便用土语对岑高道:“你伯这人听见,不会用我们的话祷告吗?如他不允,便是他看出我们破绽,或是日里黑王神驮去告诉他了。不过你只管虔心求告,事后可以叫他再算上一算,到底神允饶恕没有。免得他医时依旧疼痛,治不好却说山神没有答应。”

  岑高一则比较心实,二则身受其害,疼痛难忍,闻言微怒道:“你如此说,却是不信神,还求有甚用处?汉人虽刁,他来不久,言语不通。我们两人的悄悄话,连身边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好在我没和他交谈过,你去问他,就说我对汉语能懂不能说,看是行否?”

  蓝马婆便向颜觍说了。

  颜觍这时已是看清他二人行径,智珠在握,日后或者还要长处,不便过逼,故作喜容答道:“寨主能洗心从善,必愈无疑。适才我不过算出山神因他虐待手下,存心不良,又不信服,要他自责梭改,与我无干。再者山神常居此地,自然仍用本地方言为宜。快请寨主就伏在榻上祷告,只要心诚,也无须下来。我也在一旁跪求,算上一算,便知允否了。”

  这几句话使得岑高夫妻大喜,益发深信不疑,岑高立时伏枕祝祷。蓝马婆想起平日自己许多残暴行为,不由害了怕,也不管屋里服役山女听了,传说出去丢人,跟着跪在榻前,随同乃夫,互用土语祝祷起来。

  颜觍也跪在一旁,口中喃喃,装模作样地做了一阵。偷觑岑高夫妻祝告将毕,先掐指一算,忽然起立,惊喜道:“山神见你夫妻悔过虔诚,业已宽恕。快取一碗干净山泉过来,待我请神赐些神力,好用这水和药。我还得脱去衣服,以便施治,失礼之处,寨主莫要见怪。就用这碗洗净了取水应用吧。”

  说罢,打开药箱,取出一只日常吃饭用的碗,交与近身山女。然后把上身衣服脱去。要了三支棒香,拿在手里。请蓝马婆陪着,同往楼外走廊上向天求神,口中装作念咒,喃喃不绝。念了一阵,然后命山女去通知岑高,伏在榻上虔心祷告。自己和蓝马婆先后跪祝起身,叫蓝马婆从山女手中要过那碗山泉,顶在头上,跪求神赐仙药在内,或是赐些仙露,自己便拿那三支香在水面上画起符来,一会,又用两手中指甲挑水向天弹洒。事先并嘱蓝马婆正心诚意,目不邪视。神如降福赐丹,水当变色。又命旁立山女看定水碗,看自己手指弹处有无动静,即时禀告。

  这时蓝马婆因他所说少时须有凭证,自然是深信不疑,顶着那碗水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实则颜觍哪会什么法术,只因想借神鬼之名降伏岑高,又知他夫妻诡诈,惟恐稍有不信,反而有害,开箱时早将京中逃难带来改变容貌的易容丹,嵌了一小粒放在指甲缝里。又故意脱衣祷告,命山女注视水碗和双手的动作,以示无私。却乘挑水时将药弹在水里。那易容丹小如米粒,不经水是淡白色,一入水转瞬消溶,水便渐渐由浅而深,便成了碧绿。别有解药,等治创时,还有一番妙用。

  颜觍明知众山女随定他双手注视,不会想到碗中有变,就是看到碗里,也看不出来,不过是慎之又慎,以免日后万一想起生疑罢了。他这里画符念咒,那水也由淡而浓。先时山女还不觉得,后见水忽变成淡青,忙对颜觍说:“水变色了。”

  颜觍心想:“索性让她们信到死心塌地。”

  便高声说:“神人已赐灵泉。”

  一面请蓝马婆将水碗放在楼板上,一面随了她一同向神叩谢。蓝马婆一看,一碗清泉果成了青色,不由又惊又喜。等到拜罢再看,一会工夫,渐由青色又变成了深碧,越发惊异。正要捧水起立,颜觍说:“灵泉只限岑寨主一人使用,别人不得沾染。岑寨主用它洗创配药,顷刻止痛。别人无病的沾上一点,便成青色,七日才退。”

  说着,到了屋中,先沾了一点在一个山女手上,立即侵入肉里,青光莹滑,鲜明非常,拭之不去。岑氏夫妻益发惊奇,不住口地称谢,请速施治。

  颜觍这才二次打开药箱,又命取来大盆山泉,充作神水,将秘制止痛药粉洒了些在岑高伤处。将神水兑了山泉,再用棉布蘸了去洗。岑高只说出诸神力,哪知其中妙处。先时那般奇疼酸痒,烧得要发出火来,神水洒上去,立觉清凉透骨,疼痒全消。虽然伤愈还早,就这一点,已令他喜谢不尽,深信不疑。

  颜觍先用药止疼,安了他夫妻的心。然后逐一施治:用小刀割开了伤口,挤出污脓淤血,上了药粉;又将背骨轻轻拍好,骨样肿错虽免不了有些疼痛,一则手法高明,二则比起先前总强得多,只略疼过一阵,也就不疼了。前后经有两个时辰,才行毕事。岑高如释重负,疼止倦生,不觉卧倒。夫妻二人千恩万谢不绝于口,全屋的人无不视为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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