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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大泽深山频惊怪异 奇人神兽同荡毒气(5)


  想到这里,足下一加劲,只几个纵步,便离树不远。那虎见少年飞跑过来,刚转身来接,猛听树上有人大声说道:“那位骑虎朋友,且慢近前,老朽这就下来了。”

  原来吕伟这些时工夫,越看那少年容貌动作,越不像甚歹人,本就有了爱惜之意。无奈蛮荒远征,携有妇孺,终不便和山中野人交往。连杀四蛇之后,虽然自负老眼无花,当年神弩毫无减退,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不愿和少年相见。方喜手法敏捷如电,行藏未被那一人二兽所见,四蛇一死,少年必不致久停。正要悄悄绕道回去,与同行诸人相聚,等少年率领群兽走去,即行觅路起身。念头刚一打好,忽闻一虎二兽鸣啸之声,吕伟以为毒蛇又来了同类。击蛇救主的怪兽,一只右爪已然中了蛇毒,疼得乱叫,吕伟原藏身密叶浓荫之中,又掩着半边崖角,本极隐秘。

  谁知往前看时,未受伤的一兽正抬起头来,那精光流射的怪眼竟与吕伟目光相对。心刚一惊,二兽朝黑虎又啸了两声,回身朝少年走去。同时那只黑虎却往坡上走来,先在树下摇头摆尾绕行了两转,然后伏在坡前,举头向着吕伟鸣啸不止。吕伟方知黑虎和两猴形怪兽俱是灵物,杀蛇之时,业已看出自己踪迹,树并不高,那般大虎不难一跃而上,见它神态不似含有恶意,否则休看那么厉害的毒蛇倒好除去,虎虽一只,射死极易,可是虎后面还有一人二兽与那千百大豹,却不是招惹不得。再加那些豹群闻得虎啸,也渐渐往坡前缓步走来,在相隔一二十丈处散落蹲伏,恰好挡住去路。如果下去,必然惊动这等猛兽,毕竟不妥。吕伟再看二兽相抱,去找少年,并未见有什么解毒之药取出应用。自己身旁现带有好几种解毒神效之药,只是这半日工夫,听少年口音非汉非土,颇与兽啸相似,是否能懂自己的话,尚说不定。树下猛兽环伺,相隔又远,一个不巧,还许为好成恶。

  吕伟正在踌躇不决,那怪兽已拖了少年跑来,知道无法隐藏,只得出声。刚把前两句话说完,便听少年用云南土话答道:“放小箭,帮我们杀七星钩子的就是你家么?”

  吕伟闻言大喜,存心卖弄身法,镇他一镇,不等少年把话说完,拿出当年绝技,脚抵树干,从依荫中两手平伸,往左右一分枝叶,一个黄龙出洞之势,穿将出去。再用双足交叉,右脚贴在左脚背上,借劲使劲,用力一踹,身子一绷,悬空斜升好几丈高。倏地将头一低,鱼鹰人水,头下脚上,双手由合而分,直射下来,眼看离地丈许,再使一个俊鹘摩空的身法,微一旋侧,便双足贴地,立在少年面前。这一套身法解数,使得人在空中真如飞鸟一般。

  那少年虽然天赋奇资,似这等能手,却是从未见过。不由又惊又喜,抢步上前,伸出一双铁腕,拉着吕伟两条手臂说道:“那么厉害的七星钩子,寻常要杀一条小的,也要费好些手脚,才能整死。被你小小一根短箭就送了终,你家到底是人还是神仙呢?”

  吕伟被他一拉,觉着手力绝大,知他质美未学。存心想收服他,忙将真气暗运向两条手臂之上,微微往外一绷,少年便觉虎口胀得生疼,连忙松手。瞪着一双虎目,呆望着吕伟,面现惊疑之容。吕伟含笑答道:“哪来的神仙?还不是和你一样,都是凡人,不过学过几天武艺罢了。”

  少年道:“你说的我不信。这里方圆几百里的土人汉家,个个都说我力气大。我这手要抓住时,休说是人,便是多大力气的猛兽也挣不脱。前面有一汉家朋友,武艺着实精通,几次想收我做徒,动真气力,还是比我不过,至今也没拜他为师。适才我想试试你的力气,先怕把你捏伤,只用了三成劲。见你没在意,刚把劲一使足,也没见你怎样用力,我手都胀得快要撕裂了。不是你在使法儿,还有啥子?”

  吕伟因内家功夫妙处,专讲以轻御重,以弱敌强,四两之力可拨千斤,和他一时决解说不清。便岔开道:“那是你自己用力太过,论我真力,决不如你。我看你带的那两只伙伴,有一只用爪抓蛇,穿透蛇皮,染了毒汁,甚是沉重。这等忠义之兽,你还不想法救它,尽管说这些闲言闲语则甚?”

  少年闻言,方着急道:“我两个猴儿,并不是真猴子。一个叫康康,一个叫连连,从小和我性命相连。今日连连为救我中了毒,本想带它回去,向那汉家朋友求药。它想是因见去年我和汉家朋友比力时,有一山人中了七星钩子的毒,前去求药,没有治好,所以不肯回去。却教康康拉了我,先寻出蛇眼里的小箭,然后再拉我来寻你。你如治得它好时,我洞里面有的是你们汉人家喜欢的金银珠子。便是你们爱的那些采不到的药草,也能叫康康带你去采下来相送。”

  言还未了,吕伟忙拦道:“我并不索谢。但是蛇毒恐怕太重,我虽带着药,不知能否收效。那边腥秽之气太重,我和你去至坡上顺风之处相候,可命你那康康,去将它背了来试试。治好了,莫欢喜;治不好,也莫怪。去时切莫要沾它中毒之处。”

  少年大喜,回顾康康,闻言早就如飞而去。

  少年便随吕伟上坡,席地而坐。吕伟先拾了些枯枝击石取火,准备烘烤膏药。火刚点燃,康康背了连连来到。二兽见了吕伟,先一同跪倒,拜了两拜。连连已是痛得支持不住,倒卧在地,咬紧牙关,哼声不已。吕伟见它伤处已然肿到手背上面,亮晶晶的皮色变成乌紫。知道蛇毒甚烈,再延片刻便难挽救。因知那兽力大无穷,自己凭力气,未必对付得了。忙对那少年道:“此兽中毒不轻,所幸毒只延到手背,没有蔓延到脉中去。它又是个灵奇的兽类,我的解药或者能够生效,不过这片皮肉须要割去一些。适才见它甚是勇猛,恐治它时怕痛,不听约束,你能看得住它么?”

  少年道:“这个猴儿比人还要精灵,有我在此,必不敢强,你只管动手便了。”

  连连也好似解得二人言语,两眼噙着泪,不住朝吕伟将头连点,做出十分驯顺之态。吕伟终不甚放心,仍命少年紧按它的肩头,以防治时犯了性子。一面嘱咐,一面早从腰间镖囊以内将应用物件药膏等取出。剪了一条粗麻布,比好伤处,将膏药摊好。又从贴身兜囊内将吕家独门秘制的清氛散和太乙丹取出,二药各装在一个小瓦瓶以内,封藏甚固。

  一切准备停当,吕伟猛想起还没水,仍不济事。偏巧一大瓶山泉在张鸿身畔带着。虽看出少午粗直无他,到底还无暇问及他的来历根脚,暂时尚不愿使众人相见。偏又事在紧急,再延更不好治。想了想,只得对少年道:“现在就缺一点清泉,便可下手,急切间无处取用。我有一同伴,现带得有,请你喝住这些虎豹,待我唤他前来。”

  少年忙问:“你同伴在哪里,他如害怕,我将这些东西喊走远些就是。”

  吕伟道:“他也和我一般,胆小不会留在这里。不过怕他性子不好,野兽无知,万一吃他伤了,当着你觉着不便罢了。”

  少年闻言,便引颈长啸了两声。那些豹群自四蛇伏诛以后,便随少年纷纷往坡前聚拢,各自游散坐立,姿态原不一致。少年啸声甫歇,由那黑虎为首,都立时蹲伏在地。吕伟知家人现时仍藏原处,只张鸿一人在树上相候,便高声喊道:“贤弟张鸿一人,快将那瓶山泉带来应用。”

  原意以为这般喊法,张鸿定然明白单人前来,不会再带别人。谁知从适才存身的树上竟飞下来男女二人:一是张鸿,另一个正是灵姑,俱都带着水瓶,迈步如飞,顷刻便到。那些虎豹果然连头也未抬。已然露面,吕伟也不便再说什么,只瞪了灵姑一眼。

  见张鸿所带的一瓶水只剩下一半,灵姑的却未动过,便将整瓶要了过来,走近连连身旁,放在当地。一面嘱咐少年留神;一面先将连连手背挨近肿处的皮,用刀斜割了一个二寸来宽的口子,再用左手备就的长镊,紧夹上层破皮,在破口前面系上七根红丝。吩咐少年把连连的手腕平伸,伤处横斜向外。另取一把三寸多长,装有两截活柄的玉刀,顺着掌背往上朝破口处轻轻一刮。连连尽管疼得毛脸变色,牙齿发颤,竟能瞪着泪眼忍受,毫不动转,心中益发赞美。那肿处经这一刮,便有一股似脓非脓,似血非血,红中带紫,奇腥刺鼻的毒水顺破口流出。玉刀刮过数遍,毒水流约碗许,手臂浮肿虽消去了些,可是那破口的皮初割时厚仅分许,此时竟肿有半寸以上。

  吕伟忙对少年道:“今番它更痛了,你小心按它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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